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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391)+番外

一时三人都安静下来。霜霜朱唇微启,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语气有些嗫嚅:「那时候……你握著乾爹的手,好像……看见了很可怕的事情,惨叫个不停,把我们都给吓坏了。」千姬笑了起来:「你想知道妾身看见了什么?」未料对方如此爽快,少女脸上一红:

「我……我知道,爸爸说过,探人隐私是不好的事情……」千姬摇了摇头,纤手往两旁一伸,神秘地笑道:

「怎么样,趁著那孩子不在,妾身把看见的东西让你们也看看,如何?」少女犹豫了一下,终是管不住好奇心,把手搭了上去。莱翼一呆,脱口道:

「这不太好,如果是那位先生的过去,小生还是……」

话未说完,千姬小手一扬,竟是反掌握住了祭司,夜风吹得她长发乱飞,霜霜发觉那双虚幻的眸逐渐空冥,交握的手也紧了起来:

「接下来要怎么做?牵著手就好了吗?还是……」

出口的话才半句,「咚」地一声,十指兀自紧握心占,霜霜身子一晃,颓然倒在柔软的枫叶上。

反观莱翼仍站得笔直,清澈的眼瞳却蓦地失神,在枫叶磨娑声中阖起双眼。两人的右手仍交叠著,千姬的身影竟在林间淡泊,终至化作清风消散。

「对不起……」

是莱翼的嗓音,却非惯用的语调。同一瞬间,天蓝色眸重新睁开了。

「不是妾身不相信你们,而是只有我……才能救哥哥。」

眸色相同,属于莱翼的眼睛却深沉起来。摊手检视祭司白皙的掌,再试探地活动双脚,千姬对支配的躯体显然满意:

「妾的目标,一开始就是祭司大人您。一颗单纯、无忧无虑、容易左右的心本体;就像妾所说的,当我在若叶城里见到大人的刹那,就已经决定要利用您,剩下的就只是如何说服您带妾身离开,以及如何支开您那些机伶的朋友而已。」

重新拉稳披风,千姬以莱翼的姿态朝霜霜一躬:

「妾身需要一具能自由活动的健康躯体,否则盲人的能力终究有限。那位剑客如此安排,本意是想保护你们二位,但他再怎么聪明,也猜不著心占竟能强大至此;」

「至于那位法师……对我倒是颇有戒心,只是这对搭档的盲点便在此。虽然嘴上不承认,法师大人其实很信任对方;而那位剑客正好相反,他什么也不信任,只执著于自己的判断。对一个心占而言,利用人心交互的盲点,是非常容易的事。」

单掌抚过天叶的墓石,莱翼的披风在身后翻飞,千姬缓缓步下参道:

「兄上现在一定著急的很,果然如我所料,为了找我,若叶城倾家兵而出,城内相对便空虚;再加上各国的政要群聚城中,兄上再怎么不顾一切,查找工作也必缚手缚脚,一时半刻之内不会回城,这就是我在等的机会……」

阖起眼睛,千姬尽情地放纵心灵入侵莱翼本体,数不尽的纸鹤在大风中起飞,攀附雪地中心茕立的十字架。支配著莱翼的唇角,千姬歉然地笑了:

「你知道吗?祭司大人,藉由这个方式,妾就能读取你所有的过去,包括能力和学识,只要我不点破,就算妾现在取你而代之,即使是你最亲近的人也不会发现端倪。」

洁白的翅翼在身后展开,千姬玩弄似地唤出华丽的祭杖,任水珠在指尖流转,重获视觉的眸却忽地幽暗:

「这就是为什么……人们如此崇拜五占,同时也害怕五占的原因。我们的业不在于做了坏事,而在于破坏了力量衡平的法则,而这样的造业……除了死亡,没有其他的解脱方式。」

张翅感受风的流动,莱翼的意识沉眠在纸鹤堆里,御风的经验如流水般抚过千姬脑际,她振翅高飞,平生第一次领略化为纸鹤的感受。俯视枫树下仍旧睡得酣熟的霜霜,又是微微一笑:

「很抱歉,小姑娘,为了让妾身的行动保密,我只得冲击你的本体,让你一时昏迷,过不了多时就会醒来。欺骗你们,我很遗憾。」月牙在头顶朗照,千姬的语调也如月光般温柔。再不理霜霜如何,仰颈承受逆风,千姬秀眉一凛:

「兄上,你等著,虽然你没能救我,但千千一定……一定会救你的。」

翼人的身影掠过星空,往新月城的方向飞去。

◇◇◇

长廊的松木发出抗议似地哀鸣。受不住上头急促的脚步,鲜血一滴滴抛洒在夹缝间,少年却浑然无觉,身上大铠未卸,粗暴地脱去弓袋和笼手,脱去战场的荣耀与杀戮,少年不顾下人拦阻,直往平素熟悉的母屋。

「少主,请留步。」

「少主,姬殿下现在不能打扰……」

「少主……」

几乎要从腰间抽出刀来,须佐会战的激烈超乎想像,让若叶滞留了过多的时间。在前线听见妹妹病危的消息,少年简直想插翅飞回;犹记几月前在若叶领地海幸彦分别时,妹妹捧著与日俱增的纸鹤,要少年为他再添一只。然而出征在即,少年只得安慰似地抚了抚那头秀发:

「千千乖,等哥哥回来后,再帮你折几千只、几万只的鹤,这样好吗?」

他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双眼当时有多么寂寞、多么哀伤。

「千千……拜托,一定要让我赶上……」

紧捏著新折的纸鹤,不求能再折千只万只,只求能将手上的希望交托,他于愿已足。

第七章4

4

◇◇◇

稣亚始终很想问,他究竟冒犯了那家的神明,为何每次最倒霉的都是他?

对于为了死老头一句谄媚,就心甘情愿像个笨蛋似地担当诱饵的自己,稣亚不胜厌恶之至。但再怎么厌恶也挽救不了事态,法师和伤者移动速度快不到那去,身后掩来的灯火越逼越近,法师只得依旧指示,尽可能向奈河狂奔。见愁扶著肩伤,对凶神恶煞的追兵报以骇然的目光:

「现在要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样?跑啊!」

他不想公然在东土违反公约,何况这几天违反的公约次数已经够多了,对一个法师的荣誉是莫大污辱。既然死老头叫他当诱饵,严格来讲就并非生死交关,能不用法愿还是不用的好。

「跑?跑去那里?」

身后官兵越掩越近,见愁也不禁慌张起来。稣亚大感不耐,索性夹手拖过长臂,迈开大步往前狂奔:

「这还要问吗?当然往敌人反方向跑。」

见愁瞥头望了敌人一眼,尾随法师赛起跑来,扯动肩头伤口,疼得他满头大汗。但一想到被抓走就再也见不到绫女,肾上腺素不由全涌了上来,一跑竟跑过了头,刚停下脚等稣亚过来,眼前景象却让他几乎晕厥。

「怎么了,为什么停在那不动?」

「回……回头……」

正想破口大骂临时搭档的迟钝,发现见愁指著奈河彼岸的高处,刀里来火里去的汉子竟惨然色变。法师不自觉顺著他指尖看去,呼吸也随之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