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tyr,你确定要这么做?」
浑身宛如被电流通过,剑傲蓦地停下指间大力。还好他即时收手,属于小祭司的臂几乎变形,苍白的肌肤泛起五道鲜红的指痕,嗓音仍旧是莱翼的童稚,口气却全换了个人:
「Martyr,我再问你一次,你确定要这样做?」
蓝色的眸异常冷静,千姬趁机抽回手臂,却不后退,只是以质问的眼神凝望怔愣的剑傲,像在读取他心灵深处。但表情变化最大的是剑傲。很少见到他不笑的时候,眼神由惊诧而迷惘,由迷惘而恐慌,半晌竟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般,不自觉地倒退两步:
「你说……什么?」
「告诉我,你这么做,永远都不会后悔,那么我就罢手。」
「不……」
微不可闻的声音,近似呻吟,剑傲举手按住太阳穴,神情像只惊慌失措的小羊,若是霜霜在旁肯定惊讶不已:
「Martyr,你要杀了我吗?」
「别这样,求求你……」
节节后退,握剑的手微微发颤,终至握不住长剑。剑锋和地面撞击出星火,大叔背靠高墙,漆黑的眸子澄澈如水,失去单眼更显无助,似幼兽被逼至悬崖尽头,仓惶寻求任何可能的庇护。千姬却不放过他,彷佛短暂遁入另一段人生,掂足捧起剑傲的面颊,她在他心上烙下最后一击:
「这就是你期望看见的,不是吗?Martyr,看见我这样子……」
不见祭司的形貌有何变化,剑傲却紧盯著那双蓝眸,像看见什么世间最可怕的事物。蜡黄的脸瞬间惨白如纸,他逃避似地阖上双眼:
「青儿,天哪,青儿……」
「很抱歉,这样剽窃你的记忆。」
来不及睁眼,悠然回复原先的语气,千姬很快俯身重拾祭杖,迅速脱离大叔武装可及的范围。遥望剑傲仍旧茫然的眼神,似乎半点没有追击可能,天蓝色眸微微一痛:
「我必须利用你心境里最脆弱的片断,否则没办法击溃你,阁下的心……实在防卫得太严实、太复杂了。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你的城墙会垮,连带与你心所相系的人,也会同归于尽,」
她抿了抿唇,斜睨远方接近的一队卫佐,最后一次掉头正视他:
「别再折磨你自己了,为你的心开放一道出口罢,孩子。」
「前面的混帐!天杀的翼人!站住,我奉岩流大人之命要你站住!」
「哥哥?」
千姬握杖的手微微一紧,见自家官兵如蜂般涌来,却已非城卫服色,而是若叶当家的近卫亲军,姬殿蓦然一凛。抬手以水沫掀倒先头一批卫佐,似乎知有前车之鉴,后头的卫佐不敢贸进,只是拿著武器步步近逼。千姬一抚胸口,只觉心头越发空茫,像柱子被掏空了本体,不禁咬牙:
「原来如此,这就是术力用罄的感觉么?」
百忙中回头往剑傲一望,却见他已渐渐恢复常态,俯身拾起长剑,却不立时进击,只是遥观被卫佐包围的她。千姬沉忖半晌,环视一眼最先逼近的几名大汉,竟是垂下长胀,忽地仰天叫了起来:
「啊──好痛喔!」
这回连圈外的剑傲都微微一愕,属于小祭司的嗓音本就涩嫩,千姬刻意撒娇起来更是青涩腻人,周遭卫佐纷纷一呆,包围的脚步登时缓了。千姬忸怩地扯著衣襟,似乎当真痛苦非常,侧跪在地上撂起白袍一脚,竟是磨蹭起来:
「大哥哥,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子?」扬起小脸,这回剑傲是真的僵掉,连同十数名卫佐一起观赏小祭司的慷慨露腿秀:
「小生不过是来问个路,大哥哥们就不由分说,把小生打成这个样子,你看,小生的脚都肿起来了,好痛,好痛喔……」说著后颈呈四十五度仰角,蓝眸锁定起中一名来势汹汹的卫佐,眼泪珍珠断线般落下,霎时令来者石化:
「啊,大哥哥,那把刀子看起来好可怕,小生真的没有恶意,求求你,把武器收起来,放过我,好不好?」
温言软语的哀求比什么法愿都还有用。「好」字差点脱口而出,毕竟是若叶家荣耀的武士,来者稍微有点自制力,饶是如此,小祭司这般模样也让人失去一刀砍下去的动力,就是伸手碰根指头也难。其中一人搔著头皮,原先凶神恶煞的卫佐竟瞬间嗫嚅:
「你……岩流大人下令要捉你,你乖乖跟我们走,我们决不为难你。」
看得出来那是刚硬的卫佐所能使用最温和的语调,未料祭司的唇微一颤抖,竟是又哭起来。这回没哭出声,只是掩著脸无声地啜泣,这种哭法更教人难以招架,一时七八名彪形大汉围著一名元龄不满的少年,竟无一人胆敢率先将人绳之以法。千姬从眼泪中悄悄窥视,忽地一手拭乾眼泪,一手竟抓起襟口来:
「啊……怎么忽然热起来了?难道是伤口发炎了吗?」
虽然大概知道这句对白导致的结果,但是一般不都是美女在用吗?没查觉自己已旁观到张大了口,剑傲这才发觉莱翼肉体的资质惊人:
「嗯……真的好热……好不舒服……」白袍下的肌肤粉白依旧,几乎查觉不出脱了衣服,半身俯靠在膝头,因难受而微微颤抖,交缠的双臂更引人扯开尽观的yu望,微显苍白的唇轻轻吐息,那是画龙点睛:
「好热……热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大哥哥,救我……」
「铿啷」,这是武士刀落地的声音,而且还不止一把。即使刚从心慑中回复,剑傲也得承认自己没法把视线从翼人身上移开,神都人的外貌纵使不如精灵种族优雅,也无悠铎白艾达的绝美,然而小祭司却自有一股引人疼惜的魅力,让人无分男女,都会升起欺负他会遭天谴的错觉。
正呆然间,白羽瞬间掠过众人,已在剑傲额角上腾空:
「对不起……」
很懂得抓稳时机,没时间穿回上衣,千姬只匆匆替莱翼的身体裹上白袍,纤瘦的曲线垂落肩头,记忆中无助的身影与之重叠,看得剑傲又是一愣,这才意识到千姬是在和自己说话:
「对不起,我知道那段回忆,是你生命中最痛苦、却也最珍贵的回忆,而我竟擅自入侵了那块圣地,那声Martyr,该只有他有唤你的权利。」
卫佐兀自反应不过,只是将视线转向振翅高飞的祭司。白羽在大叔上空停驻,翅翼在若隐若现的月光下反射圣洁的光,剑傲闻言瞥过头去,忽地深深吸了口气,笑容有些凄清:
「没关系……这是我永远的罪,任何人以任何方式拿它来折磨我,我都合该承受。」
千姬微微一顿,忽地倾下上身,在半空中化成一道优美的弧线,宛如天使降临,和人间的受难者遥相对话。若是那个画师幸而在场,这一幕不啻是诠释救赎最好的题材:
「其实……我并不是扮演青儿而说话,而是取代你记忆中的『本人』说话。」
微微一笑,千姬的神色忽地柔情万丈,和小祭司温和的面容融为一体,直如春风拂面。欣赏剑傲微讶的面庞,慨然振翅遁向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