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僵局,剑傲似乎一直很在意这对魂占姊妹,倒让霜霜奇怪起来;她知道乾爹对于别人家务事从来漠不关心,除非涉及自己,否则决不多问一句。岩流却似没有发觉,回思似地道:
「本来我让妹妹跟著一位性情淑斓的女官,让她代替母亲照顾那女孩,也好就近监视她,毕竟既然发现了魂占,自不能随随便便给旁人利用了去。(法师插口:「还真是『自由』啊!)怎料还没过几个月,这女孩私自逃了,女官怎么找也找不著她,哭著向我请罪,本人斩了女官亲自派人去找;但搜遍天照城上下,竟连这三岁大的女孩竟然一根发也寻不著,」
为岩流的残酷一颤,莱翼不自觉地抓紧剑傲的衣襬。霜霜发觉乾爹竟原因不明地一笑,不由更簇紧眉头,岩流没心思观查他们的反应,只是眯眼望向墙头:
「一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那魂占女孩是死是活。」
「后来……大人就命令那位主持巫女,替千姬殿换命?」
莱翼又支起身子问。岩流摇了摇头,深深叹口气道:
「本人以为那女孩不进阴阳寮,又发誓要遵照我的话作,该不会有什么逆天之虑。不错,那巫女是同意为我和千姬换命,未料她的能力根本不足,第一次仪式时当场昏厥,失去意识一个月才醒来;第二次时连祭阵都踏不进去,更别提唤来泰山府君的眷顾。」
「泰山府君祭……是阴阳术中数一数二的大祭,若不是天赋异禀者,恐怕精神难以承受。」千姬轻轻插口,剑傲接口道:
「说不定当初放走的妹妹,才是真正继承魂占能力者?」
岩流恍惚地点了点头,眉目间有些许懊恼,却又有些许释然:
「确实如此。那位出云山巫女也和我坦承,从小她就知道,妹妹和她的力量相比,相去不可以道里计,而我却答应让真正能帮助我的魂占自由;这是那个主持巫女的报复,这些本人都知道……你骂得一点错也没有。」
听岩流这颗骄傲的石头如此坦然的自承错误,莱翼和剑傲都感惊讶,只有千姬像是看透了一切,淡色的眸无言地望著岩流。只见他走向石室中央,弯腰拾起一枚残破的纸鹤,学胞妹一般捧在掌心,却无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死死凝视著无生命的鹤翼,彷佛要将他用目光盯穿:
「我最后走投无路,只得往旁门左道寻求方法。找来了日出北地的巫术师,将巫术施加在千千的尸身上,锁住她的心体,让她无法轻易超生;」他缓缓续道:
不巧在这时,父上为了须佐的一个女人,竟然神智失常、荒废军务,甚至想动摇若叶家百年基业,只为夺取区区一个民女。为了往后行事方便,我和千千于是联合囚禁了父亲,将大权握在手里。此中明细,我想不用在此详表。」
岩流讲得平静,似在叙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筑紫却越听越是心惊,怎么也想不到若叶家族背后竟有这许多秘辛。
众人却是另一种心思,岩流口口声声指责父亲的荒唐,而他自己何尝不是甘毁前程,只为救一个所爱的胞妹?看来当局者迷,这话还真是千古名句:
「我遍查术书,尝试了许多法子,最终给我找到最阴毒的法术,在阴阳术里称作姹婴之术,晴源和我说,藉由纯洁无暇的生命献出的鲜血,可以向泰山蒿里的恶鬼许愿,通常是用来杀掉深恶痛绝的人,但救人也未尝不可可是施术者本人也会受逆风袭击,灵魂会永世不得超生,但我不在乎。」
整好手中的纸鹤,岩流将他缓缓放落在地:
「于是本人以绘扇为信,在日出各地寻找因病垂死的婴孩,一有发现,肯卖的就出钱交易,不肯卖的,不论偷拐抢骗,都运到京城来;大部分婴孩因为病重,多半在路上就回天乏数,即使还剩一口气,我也让人快速了结了那些小生命。」
手中的扇在掌间打开,又慢慢阖上。扇柄上的新月在黑暗里泛出光华,半映若叶当家哀伤的面容:
「其实就算我不动手……在那些日出贫瘠之地,病重的孩子治愈机率几乎是零,为了救千千,我……早已没有做若叶少主的资格了。」
「兄上,你本就不该成为若叶的少主。」
斩钉截铁的评论,让在场众人俱是一愣。却见她凄然一笑,灰眸略显出残酷的神色:「你知道吗?哥哥,若是千千这次没能成功的制止你……哥哥现在已然死在刺客手上了。」这话说得众人俱是一惊,剑傲道:
「流星是……你延请来的?」千姬淡然一笑,道:
「何止流星呢,这半年来,妾身好几次都想放弃,和兄上共赴黄泉,也胜得留在人间害人。」
剑傲这才恍然大悟,自在地道里听说岩流短时间内屡屡遇刺,他就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按理若是外人,失败一次就会被彻底追查,那可能任他如此嚣张。他瞥了一眼一脸沉静的岩流,多半他也知道其中关节,因此才任由妹妹为所欲为。
若是千姬蛊惑莱翼不成,若叶当家就不会弃奈河夜宴去寻胞妹,如果岩流上了那条船,以剑傲的亲身经历,就算日出第一剑客也必身首异处。此番算计一环扣著一环,委实可畏可布。
「很抱歉,妾怎么也没想到,竟会让你们成为替罪羔羊。」千姬又补充道。剑傲叹了口气,这也该是天命,否则那能这般恰好,不过看似弱女的若叶家次女,竟能为了阻止哥哥做到如此地步,流星只为他看得起的王公贵族出动,看来这位姬殿当真不可小觑。
听妹妹如此如此开诚布公,岩流反倒露出讶容,千姬的神色却异常柔和,看不见的灰眸蓦然定在兄长身上,她缓步走近:
「哥哥,你以为千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吗?」
面对旁徨无助的若叶当家,千姬的神情毫无惧色。虽然身高和岩流差了一截,得仰著脖子才能与他四目交投,在场众人却无一不觉得千姬殿的高大,那是心灵的高大,是与生俱来的气势:
「兄上,你从小就不爱舞刀弄枪,也讨厌那些打打杀杀的兵家理论。你喜欢茶艺,也喜欢看书写字,更喜欢自己动手做些玩偶纸艺等小玩意儿,这些千千都知道。可为了父上、为了千千、为了你是若叶家唯一的长男,兄上抛开了自己一切的喜好,端起半点兴趣也无的刀枪。」
「而一但做了,就做得比谁都好,哥哥就是这样的人。甚至连你自己也说服自己,你的天命、你的喜好,就是那些本来与你无缘的打打杀杀。」
筑紫在旁一悚。师匠竟是这样的人?他无法相信,这个被誉为日出第一剑客,多年来在武界响誉盛名的若叶少主,兴趣竟然是折纸和泡茶?却见岩流脸色一暗,不愿正面回应地瞥过头去:
「那都是孩提时的事。本人既生在若叶家,就有与生俱来的责任。」
天真的笑容添了几分深沉,千姬的语调温和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