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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446)+番外

「哇喔……」

不单是美丽,若仅止于此还不足起掀起那样的震憾。少女的头发黑中带紫,眼眸几乎同色,眼角微红,似乎刚才哭过,男孩觉得她不像人类,也不像大陆上任一个种族,小时候他总听大人说九重天上住著女神;若是当真有女神,男孩觉得就是这样的人。

「还是……没人找著吗?」

少女又问道,望著法师和祭司脸上的神情,口气越发冷漠──与其说是冷漠,男孩觉得,不如说是终于了悟什么的淡然。法师不安地抹了抹长裤,瞥过头去道:

「我们还没问城镇里的人,说不定是打渔的渔夫捞著了他,见他伤重,把他带回家去救治了也说不定……」

「刺中心脏,还救得活吗?」少女依旧淡漠。

「那时候情况一团混乱,你乾爹不是还能说话吗?说不定我们看错了,那一刀其实是偏了……」

「就算是如此,乾爹醒来了之后,没有理由不带个口信给我们不是吗?」

「这个……说不定他失忆了嘛,撞到脑袋,把我们都给忘了,要不然就是……」

「够了好不好!」

少女忽然站起身来,男孩看得一愣,本以为少女是不世出的精灵,一但表露起人类的情感,曾经天真的人性便跃然而出。不过激动没维持多长效力,似乎心已死了,少女很快坐回墩上:

「稣亚姊,你和乾爹的『契印』已经消失了,不是吗?」

少女的语调很沉静,带点压抑的怒火。男孩舒了舒身上的镣铐,好让自己躲得更自在一点,却见法师闻言脸色全变了,下意识地举起手臂,像要在上面寻找出什么来,男孩见那男人皮肤甚是光滑,上头一点多馀的痕迹也没有,要是个女孩必定十分魅人。

见法师只是看不答话,少女的声音更加冰冷。「契印这种东西,是不是至死方休?」

「是没有错……可是,也有可能……」

「可能!」

少女斗然拔高的音量把男孩吓了一跳,一头紫发飘散入风中,终于再抑不住冲动,男孩发现她已泪湿粉颊:

「可能!可能!可能!这半月来除了可能,我们还发现了什么?稣亚姊,我不相信可能,要嘛就告诉我乾爹还活著,要嘛就承认他死了,说什么可能!」

「小公主……」

法师看来十分为难,似乎不敢直视少女淌泪的眼,不自觉地瞥过了头。旁边的祭司也垂下金发,似乎也在偷偷垂泪。男孩虽不明白他们讨论些什么,却能感受到三人间气氛的沉重:

「对不起,稣亚姊,小祭司……我是个从小给爸爸捧在掌心,什么世面都没见过的大小姐。」

紫发少女的唇角勾起笑容,男孩不禁微微一愕,他只觉那笑容真美,却有种说不出的凄凉。法师似也为她这句话一愣,不自禁地抬头凝视她的眼眸:

「后来虽然……家里出了点事,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我活下来。但乾爹却在那时救了我,照顾什么事也不懂的我,事事迁就我、保护我,连一点儿雨也不让我多淋。连他的性命,也都毫不犹豫地交给了我。」

她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样事物。男孩发现那是把短剑,金光灿然,上头雕纹细致,却没了剑鞘,但剑身上薄薄一层朝阳似的金黄,光远看就不晓得有多值钱。男孩不禁吞了口涎沫,却见少女懒洋洋地一笑,竟把短剑按入了法师手中:

「小公主,你干什……」少女很快退了两步,仰起首来望著伙伴,紫色的眸里平静澄彻:

「反观我,活到十七岁,好像什么也没为自己做过。总是有人在护著我,总是有人想为我做点什么,而且从不问我想不想要他们这样做,稣亚姊,你知道,当乾爹死的那刹那……」

「他没有死!」法师模样的人忽地截断她,少女却恍若未闻,摇了摇首续道:

「当乾爹死的那刹那,我忽然弄明白了。原来就像乾爹所说的,『我是注定要活下去的人』,是的,稣亚姊,我很幸运,我的一生始终都很幸运,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能逢凶化吉。但是这分幸运,并不能送给我身边的人……我所爱的人们。」

她深深地吸口气,将被哽咽染得通红的鼻微微上扬,却无助于缓和情绪:

「所以稣亚姊、小祭司,我不想再犯一次这种误解,我不想再因为我的幸运,而让身边的人遭到不幸。乾爹说过,叫我少用友情、亲情的藉口利用旁人,还自以为彼此是朋友;看看,那个人要杀的是我,我却没死,是我利用了乾爹的死成全我自己的无恙,这就是例证,」

少女扬起脸来,笑容中充满自嘲的冰冷:

「所以而今而后,我不该再利用任何人,包括你们。」

腕上热辣辣地一痛,少女微微一呆,却发觉是法师狠狠扯过她手腕,将短剑又还了回去,还兀自不肯放手:「利用我?」他的声音蓦地高亢,刀笔雕琢的脸上写满愤怒,琥珀色瞳彷佛著起了火:

「利用我稣亚?小公主,你不要搞错了,除了我自己心甘情愿,没有人可以利用我做任何事!」

「我就是恨那些『心甘情愿』!」

用力甩开法师的手,男孩看见少女脸色冰寒,他虽粗懂皇语,也知道『恨』是多么强烈的字眼。和少女烂漫的外表全不相符,这不像她会使用的情感,男孩直觉地这么认为:

「心甘情愿……乾爹也是心甘情愿,爸爸也是心甘情愿,语哥哥也是心甘情愿!可他们现在都怎么了?不是死了便是失踪了!任意地把自己从我身边剥夺走,却又笑著说这是心甘情愿,有没有人问过我?有没有人在乎我的感受?」

她举步靠近防波堤,倒让男孩吓了一跳,连忙往堤防后缩了缩:

「如果我现在去死,是不是一句心甘情愿,你们就能无所谓?」

「凌小姐,发生这种事,我们都很难过,并不是无所谓……」祭司忍不住开口,却给少女决绝的紫眸逼回:「但我却不难过。」截入的话令包括男孩在内俱是一呆,紫眸缓缓抬起,男孩看见她苦笑起来,似乎不习惯这神情,连带转身时也盈满苦涩:

「我不难过,我只是生气,气我自己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这件事情,」

她笑笑,然后终于连头也回了过去:

「稣亚姊,小祭司,我很抱歉……还有,永别了。」

放弃似地又将短剑收回怀里,法师吃惊地望著她背影,这才醒悟她道别的事实。想扯下她脚步,却抓不住少女敏捷的天分,消失在往城镇的大路前,紫眸最后一次回首相望:

「等一下!小公主,你要去那里……还有学法愿的事怎么办?」

「稣亚姊,对不起,」紫眸凝视著他,男孩看见法师露出自责的眼神,似乎在怨恨自己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他搭档的公主笑容有多寂寞:

「让我学法愿的原因……已经不在了。」

「凌小姐……!」

祭司踏前一步,明知道该追回些什么,却发现早已无物可追。「不用追了,」果然那总是理性的声音附和,祭司缓下脚步:「可是……」法师仰天吸了口气,声音竟也冰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