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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497)+番外

「父皇这令做的好,不愧是父皇,麟挑不出毛病,这杯酒算女儿敬了父皇。」说罢取过旁上酒爵,竟是仰头饮尽,在场只有少年素知她豪迈,李夔愣了一下,随即神色稍霁,赞赏著笑了起来,一时气氛顿缓:「看不出你这小妮子,倒也学人海量起来。」李麟抹唇放下空碗,忽地笑道:

「父皇,人家不依。」李夔刚要再斟一盅,听这话不由一怔:「不依什么?」李麟笑靥如花,语气近似撒娇,橡皮糖一样黏至老皇帝身侧:

「人家今天头一遭作令主,父皇说女儿称不称头?」李夔大笑,大手抚mo李麟温润的秀发:「自然称头,没人比你更合适了。」李麟小嘴一扭,复又笑道:「既然这样,父皇看不看女儿的赏?」龙翼恍然大悟,笑得更加山撼地摇:

「原来是讨赏来著,该,该,你要什么?」李麟想了半天,这才芙容花开似地嫣然一笑:「既然如此,女儿就说了,还是……」话至半途,本来满殿人侧耳倾听,却见七公主纤掌掩口,忽地呻吟一声,竟从丹樨上滚落。李夔大惊失色,只见女儿双目紧闭,唇角溢出的酒浆混杂鲜血,衬托少女白皙胜雪的肌肤,一时所有人霍然起立:

「麟!」

首先离座的竟是少年,单掌托住倒下的七公主,太子矍然抬目,空下的手唰地一声,递向还呆立王座旁的宦官:「抓住那家伙,问他酒从那来!」将李麟酸软无力的身躯往围上来的宫婢一搡,大殿内乱成一团,早有侍卫往端酒来的太监涌去;那宦官似乎「啧」了一声,不知弹了什么出去,异物在半空炸出花火,顿时万焰齐颤,泰半蜡烛被突如其来的激风灭了。

「有刺客混进来了,保护陛下!」

发话的是诸怀,发觉情势不对,一直等待在外的老宰辅从殿外冲入,声嘶力竭的大呼道。周匝都是公主莺莺燕燕的尖叫声,皇朝礼制,除六品以上禁卫外均得解剑入殿,诸子空有一身功夫,没了武器只得束手待毙。一时喝斥声、交击声、酒菜倒箧声充斥大殿,无人有暇重新点上烛火。

少年背靠玉柱,冷眼扫视四下死角,蓦地肩头被人一拍:

「皇兄。」

冷静沉著的嗓音,一听就知道是纯钧。少年背对著他点了点头,指尖触碰到胞弟递来的金属物,他满意地微微一笑:「了不起,藏在那儿?」纯钧自己似也拿了把长剑,唰地一声出鞘置于胸前,声音略带笑意:「我今天是坐轿来的。」少年恍然,烛火和宫灯在慌乱中又扑灭了许多,他淡淡一笑:「原来如此。没想到会让阿麟给占先,这种开场也不错。」

「让家仆们进来,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关上宫门,掩护公主们回阁!」

龙子凤孙遇上了兵荒马乱,求生本能也跟市井小民无异。好在御前近卫多少有些理智,懂得轻重缓急,登时持刀在李夔周遭围成一团,少年看见对桌的雍和慌忙站起,在王府卫士协助下迅速撤离,李凰在阁上站了起来,夹手从路过近卫身上夺过长剑,紧靠父亲游目四望,一双如水秋眸因警戒而威武,飒飒英姿让纯钧看得不由一愣,忙别开了目光。

「发现刺客了!」

不知谁先发了声喊,先时的假宦官早已逃之夭夭,却见大殿左首一道黑芒自殿梁滑下殿柱,动作敏捷不似常人,守在殿外的羽林宫兵此时破门而入,混著近卫一齐提刀追了过去。感受到背后少年蓦然一颤,虽然身处黑暗,洞悉双胞兄弟的情绪向来不需五感:

「竟是……她吗?」

费解的呓语让纯钧不由一愣,接下来少年的动作更出乎他意料。单手撕下衣襟,学戏里的贼子当脸一蒙,再将外袍也一并脱了;长剑一挺,纯钧只觉肩头被少年一按,还来不及出言制止,只得目瞪口呆地望著兄长借力跃上横梁:「皇兄,你这是……?」

好在大殿里早人仰马翻,谁也没看见太子变身。纯钧挺剑正想追上,冷不防背脊一凉,回头正巧接住迎面而来的刀光,饶是纯钧灵觉敏感,竟没察觉有人潜入身后。对方一击不中,竟不再恋战,银光往纯钧一掷,随即消失在视线内;纯钧左足一绊,竟没能避开,好在敌人意不在伤人,利刃堪堪擦过上臂,纯钧抚肩跪倒在地:「什……么?」

这是有目标的袭击。纯钧心头一紧,上皇、太子,接下来是他了吗?长剑随目光回首,正好看见一角官服逸出仅存的视线,忽地上臂给人一抬,有人搀了自己起来,却是杜衡:「麒殿下,您没事罢?您要出了事,太子殿下会剥了小的皮的。」纯钧颔首表示一切安好,随即狐疑地望向龙座:

「紫金色官服……那种颜色的官服并不多,难道说……」

相对于胞弟的迟疑,少年倒是相当勇往直前。纯钧的弱视换来少年自小超乎常人的眼力,很快补捉到梁上倩影,重整蒙面巾,少年一握掌中剑柄,意图潜近黑影身侧,那知对方身形实在太快,不愧是曾跟纵自己这么久的探子,无计可施,只得冒著被发现的风险低声叫唤:

「姑娘,请留步。」

破釜沉舟一唤果然奏效,黑影煞住了车,两枚幽幽的眸子在漆黑梁间蓦然回首。少年又是一震,听柱底下近卫一片嘈杂,遂微笑道:「这里不好说话,到外头去如何?」那知对方只是盯了自己半晌,彷佛听不懂少年的话,扭头就要跃下。少年垂下长剑,复又叫道:

「你不想拿回你的东西?」

这问题果然奏效,黑影回过头来,少年总算看清了她。依旧给蒙面巾遮得滴水不漏,即使没了月亮,那双静如止水的眸子也自成一道月光,见对方目光流露疑问,少年邪气地一笑,从怀中取出那枚破碎的衣布,黑影形容一变,五指如勾,瞬息已递到面前;少年笑著后退一步,黑影更不打话,旋身长镰出鞘,利刃在黑暗中潜进如弯月,只听「铿」地一声,已给少年抽剑接下。

「给我。」没半点阴阳顿挫,少女只是单纯陈述心中所思。少年第一次听见她说话,只觉清冷中带著生涩,比想像中稚气许多,少年笑道:

「还你可以,你和同伴可不许再来闹场。」弯月似地眉一皱,少女似乎抿了泯唇:「非杀不可。」却没了下文,少年大感有趣,刻意将衣布凑进鼻尖闻了闻,在少女杀人目光中微微一笑:

「是非杀不可,但在还不是你们该动手的时候。」

似乎为此话一愣,刺客被少年炽热的黑眸慑住,长剑抢得先机,随递两招,直取对方咽喉,刺客不得不低首相避;这一避覆面巾竟蓦地一松,回身却扑了个空,面巾已落入少年掌中。

「咦……?」

几乎是同声,少年为面巾下过轻的年纪吃惊。两道柳叶眉,一双尚嫌稚气的黑眸,纵然神色间稍嫌僵硬,细看仍窥得出美人雏形。应该不超过十五岁,少年以对女人老道的经验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