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五占本纪(510)+番外

「住手!」手上无兵器,李凰只得靠著体术逃躲。纯钧按紧大腿伤口,百忙中不及细想,长剑遥遥一格,架住了逼至姊姊颊畔的凶器;怎知夜枭唇角一扬,杆首微倾,热蜡便连烛焰一齐滑出。

「麒弟!」难以致信地掩住面颊,烛蜡在空中泼洒成浪花,伙同祝融直扑纯钧近似完美的面颊。他却没有闪避的意思,抓稳杀敌的时机,一剑没入夜枭胸口,鲜血乍迸,同时是纯钧痛苦的闷哼:

「唔……」

一跤坐倒,纯钧在抚颊倒在冰凉地上。李凰浑身僵硬,到底是将门虎女,很快恢复反应能力,俯身拾起纯钧的长剑便充作护卫;红色的蜡油滴了一地,和鲜血混成一块,李凰连忙搀起纯钧:「麒弟,麒弟,你怎么样,你……」见掌下肌肤通红,红焰兀自燃烧,纯钧痛得几乎失去意识,勉强拨开一丝眼帘,却捉不著李凰焦聚:

「凰姊,你……快逃……去找皇兄……」

知道弟弟受伤不轻,回头见诸怀心口血流如注,染红了紫金官服,想必是不活,代价却是纯钧举世无双的一张脸;李凰心中大恸,泪水再止不住,一滴滴砸落血肉模糊的肌肤:

「麒弟,你好傻……你从小就这样傻,兄弟姊妹没有的,你从不和人争;他们有的,你也不和人计较。总是伤害自己、委屈自己……就不怕凰姊的心会疼?」

五指发颤,缓慢地移向颊畔,纯钧举起长剑,映著烧伤的半边脸。李凰露出讶容,因为弟弟竟然笑了:「总算是……把他给毁掉了。」李凰眼泪剧收,颤声道:

「你说什么?」纯钧先是淡淡笑著,继而越笑越剧,笑得李凰背脊发寒,从未听过温和的二弟如此笑法;正想出声制止,纯钧却摇了摇首:

「我一直没有勇气做这件事。总算……把这世上唯一和皇兄相同的脸,给毁掉了。」见李凰呆住,纯钧长剑一支,竟挣扎著站起身来,李凰拦也拦不住:「麒弟,你现在不能……」

「凰姊,你不明白。」月色般的眸锁定了她,和被烧得惨不忍睹的面颊形成强烈反差。李凰心中一紧,素来擅长劝慰的她,如今竟词穷了:

「很小很小的时候,有回我问奶娘,孪生兄弟是怎么决定孰兄孰弟;为什么太子殿下会是皇兄,我却是皇弟呢?当时我只是一时好奇,什么也没多想。谁知周遭的人听了都大惊失色,我记得奶娘捂住我的嘴,对我说:『殿下,人的身分是天注定的,你命中该做个皇子。』凰姊,我那时还止五岁,连天命二字都不曾学写。但皇兄,但所有的人,已迫不及待教会我这件事……」

黑眸迸出水雾,两行清泪淌过面颊,纯钧的表情没有变化,重握了握剑柄,举头望向月光:

「凰姊,你知道吗?前些日子父皇取了一柄匕首给我,是母后留给我和皇兄的。父皇很少单独见我,你知道父皇和久违的儿子说些什么?他按著我的匕首,没有一句关慰,只告诉我:『麒儿,你要安分守己,你要辅佐太子。』」

「麒弟,别说了,你快疗伤……」

「我还不够安分守己么?我还不够……知天命么?凰姊,我从小体弱,什么也争不赢旁人,空有清楚的脑子,父皇连爵位也不敢封我,就是怕我痴心妄想。凰姊……我多望我真是个呆子,浑浑噩噩地任人作贱,懵懵懂懂地渡过一生,即使如此他们还是会防著我。因为这张脸,因为这张和未来至尊一模一样的脸和身分!」

彷佛恨极自己的长相,李凰从未见过纯钧如此,纤细的五指攀上面颊,似乎想毁去无瑕的半边。泪已乾了,倾倒的烛火泛滥成灾,在姊弟俩周遭筑起火墙:

「这一切……一切都是那家伙的错,李凤!我那健康、聪明、风liu倜傥的皇兄!我把什么都让给了他,娘胎里的健康、显赫的太子地位、众人的期望……而我即使做得再多,没有人……就连皇兄也不会感谢我!皇兄总要我唤他哥哥,凰姊,我是多么想那样叫他,只是我也怕……怕我这样一叫,连我自己也会忘了『本分』……」

「麒弟,别说了……」从未听过温和的纯钧如此称呼少年,印象里,纯钧比任何人都敬重太子。即使朝野都放弃了太子,这位忠心的胞弟也会在角落默默支持他、崇拜他。如今安静的影子起了变化,潜伏的兽张牙舞爪,从狰狞的伤口燃烧扩大:

「凰姊,你知不知道,李凤他有多怕我,怕我这残废取而代之。我应该恨他,不是吗?凰姊,我该恨极了他,是他夺走了我的一切,凰姊,可是你知道吗?多可笑,我……我竟没有办法……」

热泪再度狂涌,铿当一声,长剑自纯钧苍白的指间滑下,在大火里激出星芒;无心拭泪,纯钧任由他洗去血迹、洗去记忆:

「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恨皇兄,连一点点都没办法。因为只有他会在我跌倒时扶我一把,只有他会为我赶跑跋扈的下人;只有他,会在我夜深病发时,搂著我,在我耳边低声说:『纯钧别怕,哥哥保护你。』」深吸口气,无视李凰恐惧和怜悯交织的目光,纯钧抿了抿唇:

「他怕我,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我,他明白我良善的面具下,藏著多大的野心和能量;他怕我,但还是保护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纯钧笑了,那笑容仍像月光,轻轻照抚大地万物。李凰看得痴了,现在的纯钧,比毁容前更美,那是缺月之美:

「原谅我……」

哥哥,你想做什么,我都知道,我原谅你。

所以这次,请你也像以前一样……原谅我,好吗?

「麒弟!」

瘦弱的身躯在大火里倒下,鲜血在周身流淌,李凰大惊失色,本能地想蹈火抢救。那知身子斗然一轻,竟有人从身后拦腰抱起自己,一惊之下非同小可,忙扭头望去:「你……」

壮硕却不给粗暴的臂,恰到好处地令人安心。李凰难得地脸上一红,是他,那在朱槿丛里见过一面的人,出现的时机总让她手足无措:「危险,不可过去。」低沉充满磁性的嗓音,撩得李凰心口一阵发痒,忍不住抬头望去,精灵青年深邃的眼也正巧俯视著她:

「你……为什么拦我。」不问他出现的理由,彷佛这样的发展理所当然。青年满不在乎地跨越火墙,将昏迷不醒的纯钧挪至安全的地方,掉头又搂紧了李凰:

「因为,我怕,我的鹰,受伤。」

少女脸上一红,不由自主地移开目光,青年的眼神太过炽热,几要将她灼伤。吐凡王却不放她走,彷佛害怕出笼的鸟一去不回,他握紧她比例悬殊的细腕,轻柔地吻住它:

「跟我走。」

「我会跟你走,迟早,我已被父皇许配给了你,可现在不行……」饶是她素来胆大,亲口提及仍让李凰颊如火烫,本能地抽手逃开他。

「不是那种,现在,在我怀里,跟我走。」尽力搜索贫乏的皇语字汇,青年的眼睛补足了意义不全的部分,足以让李凰解读。「不可以,那于礼制不合啊,我们是和亲,应该由皇朝护送……」大掌虚掩住她口,李凰略一失神,秀发已尽入青年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