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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511)+番外

「我的妻子,我自己带走。」

感受到掌间的小脸逐渐发烫,青年笑了,出口已是流俐的耶语:

「沙漠精灵并不像你们东土人,在希拉,凡是少年看上了那家年轻姑娘,管他是姊妹还是敌对部族,都得亲自找上门抢回家,如果没法用自己的手带回所爱的人,而要靠著父母部族的力量,这样的婚姻让人看不起,也得不到拉神的祝福。」重新抱紧李凰,青年的眼神柔和起来:

「所以我才来,我要亲自接我的鹰回家。」

抑住心底深处的撼动,李凰强自镇定。静静望著精灵青年,忽地秀唇一抿,无言地推开了他:「才第一回见我,谈什么所爱的人?你是为了联婚。」青年为她的举动一愣,等到理解李凰的语意,这才咧嘴一笑:「你错了,我并不是第一次见你。」

这回倒换李凰呆住,脱口道:「什么?」

宠溺地抚住她额发,青年玩弄著胸前坠饰,回忆似地扬起唇角:「你十二岁的时候,曾经因为替父亲击退刺客,因而名声远扬,成为王室最有名的公主,不是吗?」这事情李夔津津乐道,常说战皇之女,毕竟不凡,李凰愣了愣,恍然大悟地张开了瞳:「难道你……」

「当时的刺客,有一个就是我,当年我还只十五岁,是吐凡部唯一的继承人。我们的部族王在即位前,要为部族做一件有益的大事,以此获得长老家族的认同。」李凰蓦地脱离他怀抱,眼中惊疑不定:「而那件事,就是刺杀父皇?」青年爽朗一笑,目光斗然一深:

「对,我们当时确实想这么做,人皇的野心很大,到处征伐,弄得沙漠的子民不得安宁,希拉想杀你父亲的部族,没有一千也有一百。」李凰警觉心起,秀丽的凤眼瞪进他眼眸:「这次的刺客,也是你们派来的?」精灵青年摇了摇头,坚定地道:

「那次失手之后,我们就放弃了暗杀的念头,才有这次的结盟。那年在宫里见到你,你年纪虽小,在剑光里就像是老鹰,捉中了我这猎物便死咬不放,又美丽,又坚强;从那天起我便发誓要得到你,继任为王后,我查遍了你的数据,包括名字和双亲,这次和亲我和人皇指名要你,否则他也不会让你远嫁。你父亲很爱你母亲,也很爱你。」

深吸口气,李凰有种想哭的冲动,这种冲动好像她小时候,听奶娘讲完「王子和公主,从此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的童话后,那种虚幻而不实的撼动。感受到背后那双大掌又搂上心来,李凰这回决心回应,她反手拥紧了他:

「我记得当年,那刺客被我砍个很惨,因为他一直盯著我不放,你怎么还活著?」青年露出一抹堪称苦笑的笑容,精灵极少有这样的神情:

「没错,我被你杀得半死,部族死士千里护送我回家,养了半年才将伤养好,你说啊,我的Altair,你要怎么补偿我?」掩住颊上飞红,李凰到底务实,只是不再抵抗他拥抱:「你劫走我,皇朝不会让你的部族好过。」精灵青年微微一笑,藏不住脸上凌云壮志,看得李凰一呆:

「那么我,会让吐凡族强大到皇朝什么话也不敢说。」

李凰心中撼动,开口欲答,却欲言又止。抬头凝视那双深褐色眸半晌,俯身往委顿在地的纯钧额上抚去,抬手尽是疼痛的冷汗,她心疼地拥紧了他,浑不理会背后青年满脸醋意:

「麒弟他……直到现在还没有发现。他的痛苦不在于他的卑劣,反而在于他太善良,纯白的羽翼沾上些许斑点,就以为自己堕落成了恶鬼……」吐凡王伸手揽住了她,绅士地轻吻她葇夷:「那么,我该在你沾染上那么一点前带走你。」李凰微笑著回望他一眼,看向纯钧的眼神充满怜悯:

「我多么希望自己有力量带他离开,甚至和他一起离开。但我不能,这里有更需要他的人在,这个弟弟,我是从小看大的,也知道他……他心里对我有那么点儿不同,但我始终把他当弟弟待。」

精灵少年又是一笑:「你不把他当弟弟待,本王现在就除了他。」语气间竟有几分认真。李凰横了他一眼,满腔怜惜都化作叹息:「我只担心他太痴,他从小就是个死心眼,我走了,他肯定难过得紧。只盼他能多学学他哥哥,麒弟麒弟,凰姊……没能再好好陪你了。」

吐凡王一呆,随即脸露喜容:「你答应和我走了?」惊喜之下,连耶语也咬字不清。李凰半嗔半忧地递了他一眼,抚身执起长剑,竟架在他颈上:

「阁下远道而来,我朝以礼相待,何故反劫持公主,背信弃义,汝王该当何罪?」精灵青年哈哈大笑,也不管寝宫内外危机重重,竟凌空抛起李凰,惹得公主一声惊呼,长剑铿当落地:

「那就罚吐凡族迎娶我朝和颐公主,呵护她一生一世,到死都不分离!」

泪光和喜容,同时映照在剑影中。熊熊大火,持续漫延整座行宫。

◇◇◇

靠墙平复喘息,少女在廊柱间仓皇奔逃。

反手斩落一名官兵头颅,月影跃上梁间又给逼了下来,只得挥镰又交了几招。外殿的大火惊动了十六卫官兵,少女的行踪几乎曝光,她现在就像落入笼中的鸟,东闯西飞,却找不到半点活路,砰咚,又一名官兵在他眼前头首分离而倒;五指开始麻木,冷汗自额角不断滴落,体力和精神即使经过良好训练,此时也达极限。夜枭的遗言在耳际窜过:

『你不懂吗?你得进去,无论成功或失败。』还有同伴的冷言冷语:『至于你,我们也不会介入救你,以免徒增危险,你只能靠自己。』冷如坚冰的心口竟蓦地一痛,再解决两名敌手,月影的招式近似疯狂,杀罢,抵抗罢……直到倒下为止。

不知为何,少女耳际竟忽地响起那个人的声音。

『我等你。』

『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随时洗乾净脖子等你来杀,我的小精卫。』

『如果你不能保护好自己,我宁可找个笼子来,一辈子囚禁你,也胜过你在别人手里折断羽翼。』

唇上还残留那男人的馀温,少女此刻竟不觉厌恶,虽然仍挥不去恐惧,她竟有些怀念起来。那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要好好保护自己……保护自己,你的命是重要的,不是一文不值,不是工具。

那是第一次,有人正视了她的存在。

「至少要见到上皇……」

即使记忆捎来了些许暖意,仍抵不住渐趋僵硬的手掌。鲜血溅伤她视线,她伸手去擦,却被身后埋伏的官兵砍伤了后肩。她的任务得完成,就算是替死鬼,她也想见到为何而死的对象。右腿伤了,左腿瘸了,她狂吼一声,挥舞著大镰清出一圈死尸,趁著著空挡再度做回梁上君子。

视线已模糊,她凭著记忆摸索,直到柱下的官兵越涌越多,她听见无数的惊呼,低头一看,几名宫娥和太监瑟缩地围成一群,簇拥著一个人影。人脸他已看不清,只知道那些人很惊恐……惊恐,人们看到她向来就只有这种反应,她不知道自己笑了,虽然跃下柱头时她确实在笑,她在笑那些人,竟然会怕一个伤痕累累、困兽之斗的女杀手,谁来阻止我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