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相信你,完事后,最好带他们来见我……」黑乌鸦饶富意趣的舔了舔嘴唇,天下最大的乐事,莫过于站在安全的地方看别人受苦了:
「我会让他们永远记得我,包括下了黄泉……」
「不必等到那时候了,我现在就在这里。」
凄冷的夜风中,一个声音忽地袅袅传至黑乌鸦的耳中,温柔而微带笑意,如同秋夜蝉鸣,反而更添一分阴森。
乌鸦本来背对著男子,然而此刻就算他想回头,也办不到。阴暗的客店转角突然涌出一股杀气,宛如数千把锐利的刀刃,一点一点地削蚀著他的皮肤,把冷汗都刮了出来。彷佛刻意要压制自己似地,对方毫无节约地释放力量,使他全身颤抖,脸色开始转白转青。
他也是个鲜血斗争中打滚过来的冷血动物,然而究竟要多少杀业,才能累积如此的肃杀之息?更令人惊讶的是,原本应是凶暴的杀气,如今在他身后的却是平静如水,一无波澜,好像那是天地间最自然的事情。
然而,却又如使让人恐惧。
身后传来一样物体倒下的声音,想是跟著他的门众。冷汗在夜风下蒸发,激起浑身鸡皮疙瘩,感到一样冷飕飕的铁制物轻移到颈边,张口呼救,所发出来的却是一串嘶哑的呜咽,丝毫不起求救的功能;想要抵抗,又那里有那个能耐?
「听说你有事找我,所以我就应召前来了,怎么样,有没有很听话?」
从背后轻轻拥住黑乌鸦,将剑刃逼得更近一些。剑傲声音愉快,充满了调侃意味。
「你……是谁?」
黑乌鸦的牙齿颤抖良久,才有办法讲出这么一句,虽然也因齿间的撞击而含糊不清。
「我说过了,是你要找的人。」剑傲慢条斯理地说道,微压剑锋,让利刃在他颈上划下一道浅浅的伤,血顺著颈子透过黑布潺潺流下。一见血,他的眼神又变了:
「早上你叫我记住你,我做到了,还回来找你,你可感动么?」
「我……我……」乌鸦牙关打颤,完全说不出话来。
「我们来聊聊罢,你是什么人?」
「我……我是百鬼门在皇朝南区分支『乌鸦门』的主人,人称『黑乌鸦』……」
「喔,那你在这干什么?这里可是北区边界。」播弄著自己的剑锋,剑傲漫不经心地轻问。
乌鸦迟疑了一会儿。「我……我也不知道。大概……」
「唰」地一声,疼痛毫无预警地袭击黑乌鸦的耳际,还来不及反应过来,鲜血已先一步激射而出,他听见耳朵和头颅分家的声音,在静宓的夜里显得格外空荡,带点血肉模糊的糜烂声。
「这样你的记忆力有没有好一些?」
「你……你这恶魔……」忍著断耳的剧痛,黑乌鸦的脑子混乱的几欲晕去。
「多谢谬赞。现在,你可以考虑回答我的话,或者让自己两边耳朵对称些。」不因他人的话语而起情感的波动,剑傲缓缓移剑,从右颈移到左颈。
「等……等一下!我……我……我们……是因为『百鬼』的夜行会……」
「百鬼的夜行会?什么意思?」
「『百鬼』指得是百鬼门……你、你晓得……日出最大的『门』……她们每隔数年,会举行『百鬼主人』的承继仪式,而我们这些小『半兽』,就必需在夜行会时,献上贺礼,以示对门的忠诚……」
「喔,献礼便献礼,你们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百鬼门』不是我们随随便便可以去的,献礼也不是我们的身份可以面呈,必需等『使者』……等『使者』替我们收礼,帮我们引路,告诉我们下一步的动作……」
「是这样啊,就是说嘛,这么简单的事情,大叔为什么不开始就说?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耳朵,」带著笑意,剑傲将剑尖磨擦过黑乌鸦的左耳,这举动自然又引起猎物的一串战栗:
「那么……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别要是……遗言吧?」乌鸦颤声,神经已紧绷到了极限。
「不是,我才不那么残忍。我要问的是选择题,黑乌鸦大人,你想要自己从这里永远地消失,还是要由我让你自此从人间消失?前者请答一,后者请答二。」
乌鸦倏地变了脸色,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剑傲的剑锋又已不安份的游来游去,这次是滑下颈侧。
「一……」
经过了长久的考虑,黑乌鸦终于做下了决定,面子不能够当饭吃,但是留著命却可以多吃饭。
「真可惜,」剑傲佯装惋惜地轻叹,随即又微笑起来,缓缓移开剑锋:
「既然这样,那也没办法。但你的人格跟我的信念都不这么值得保证,所以黑乌鸦大人,发个誓罢!」
黑乌鸦瞪大了眼睛,纵使剑锋已去,剑傲的杀气仍是钳制著他,迫使他不开口也得开口:
「我……我……妖怪黑乌鸦,若是再出现在……我身后这人面前,教我……被毒蛇穿心……永世不得超生……」
「不只我,还有那可爱的姑娘──如果你想找我,倒是不要紧,我很欢迎。」
「还有那位……摔我一跤的姑娘……」黑乌鸦打颤地答道。
「很好。」剑傲满意的笑了笑,略略收回了一点杀意:
「除了这样,我要你记住一点,我这个人很闲的,对自己的剑术也还有一点自信,所以说不定那天心血来潮跟著你,若是看到有什么让我疑惑的事……」
他凑近乌鸦的耳边,舌尖轻轻划过那仅剩的一枚听觉器官:
「那时,我就不敢确定你左边耳朵保不保得住了。」
杀气遽退,黑乌鸦知道身后那人已然走了,他却没有回过头来。硕大的身躯斗然一软,碰地一声,倒在屋外柔软的草地上。
四下乌鸦惊起飞入夜林,月亮在山的那一头落下,再过几个时晨就是曙光初露,星子的光芒渐渐黯淡,望了一眼黑乌鸦不支倒地的身躯,剑傲仰头望著夜空,忽地泛起一抹寂寞的笑容:
「这样总算是解决了,我最后一件能为她做的事……」
◇◇◇
露湿青皋,麦陇朝雊,霜霜起得跟太阳几乎一样早。
「李哥哥……?」她是惊醒的,因为体内某种第六感因子。
四下空无一人。
霜霜感到一股不详的预兆,胡乱套了件衣服,慌忙站起身来,四处张望。
「李哥哥!」她叫道,还不敢走得太远,只在附近了树林里探了探头,但很快的,她便发觉这是徒劳无功:「李哥哥,你在那里,李哥哥!」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但除了她自己空冥凄切的回声外,没有其他回应。
她不放弃,将查找范围拉得更远,在一大片雾气弥漫的森林里穿梭,直到脚都磨破了,差点迷了路,方转回原地。这才赫然发现,就在她就寝正前方的树干上,用尖石子钉了一张纸签,好明显,但她适才却完全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