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迟暮(8)
还剩不到半柱香了,迟慕才懒懒的拿起笔,疏疏朗朗的写下几行字。
远客远客忧远乡,流年不可量。
幽幽青井巷,浅浅野葵墙。
老妇常含饴,孩童戏买糖。
愿将此盛世,年年相延长。
“女子的诗要写柔一点,不能太刚硬了。倘若太柔了又无骨气,不如特地拙一点。差不多就这样吧。”迟慕把雪白的梨花素笺递给迟画:“写古风的女子少,这样较容易出彩。第一轮嘛,不必太用心。”
画屏接过诗一看,心中暗暗惊奇。纵是不善诗词,品读鉴赏的功底还是有的。看得出这首诗好的地方不在辞藻,而是笔下的美好,对市井之间常见之幸福的珍惜。非是经历过大难的人不能体察到盛世间平凡的可贵。画屏自小被卖,有过苦难经历,自然能感同身受。
诗交出去,外面小小喧哗了一阵。西边倌人坐的地方也喧哗了一阵,应当也得了好文。
几圈下来,红灯只剩两盏。
一盏在画屏隔间外亮着,一盏在西边倌人的隔间外亮着。
高台上李子鱼鹅黄色袍子透着几分风雅几分贵气。赵秋墨穿着紫色衣袍端着酒杯在旁边笑得邪气。
“你若在帮他写,他可就得梅冠了。”赵秋墨附在李子鱼耳边轻笑,“继续么,还是让他退出。”
李子鱼脸色不变,低声答道:“今天是我强迫他来的,自然要负责到底。”
“要是迟慕善诗词的名声传远了,你能帮他写一辈子么?”
“我说过我负责到底。”
最后一轮本来应该有三人的,只是四进三的时候两人同时出局,只剩下西边倌人隔间和东边仕女隔间各亮着一盏灯。迟慕不知道和他拼了这么久诗词的人竟然是高台上的主子。李子鱼也不知道一直和自己唱对手戏过来的隔间里那位不是女子,正是自己一直想保护的人。
两人都在暗自惊奇对方是谁。
李子鱼眉毛皱起,云杆狼笔轻轻敲打着砚台。最后三轮的诗歌都在高台上宣读出来。不管自己用什么典故,对方都可以轻易接上,若是自己的诗写得刚强,对方就写得越是柔弱,自己用词越是华丽,对方故意写得古拙,仿佛要避开和自己正面碰撞一样。就像玩躲猫猫游戏,李子鱼猜不透帘底的人是谁,性格如何,来自何处。
只知道那人的学识不在自己之下。
她真的是女子么?
忽然一个名字冲入脑海,挥之不去。想起赵秋墨那句“你不让人家说那个名字,自己却一直念念不忘”,又强行斩断自己的思绪。
迟慕也在惊异西边隔间里的人是谁。不管自己如何回避锋芒,对方都迎刃而上。就像一场森林中的狩猎,不管自己如何逃避,猎人都紧追不舍,逼自己露出藏在文字下本性。本来觉得可以轻松取胜,却不料如此艰难。
他自然不知道和自己紧紧相逼的是自己的主子,高高在上的白王。
本来只是小小的游戏,两人都玩得尽兴。
最后一场,宰相张知正信手在纸上写下斗大一个“春”字,考春词。
“这次要写得十分婉约。你要是再露锋芒,小心被看出是白王的词了。”赵秋墨低声说。
李子鱼不答,只是呆呆望着点灯的竹帘,压抑不住心绪激动。
那个人将怎样作答?
到现在,李子鱼几乎确认,帘内的不是一位女子。这种才气,这种文底若有若无透露出的清疏之气,像极了青衣,又像极了迟慕仰头看自己时那一瞬间眼神的清亮。
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西边廊下的人是不是迟慕。恍惚觉得迟慕就坐在东边的廊下,与自己对诗。
又叹口气,迟慕终究不过是不通文墨的下人罢了。自己一时情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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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画屏看了题目,催迟慕快写,写了好留出时间细细改一遍。
迟慕却顽皮一笑:“姐姐慌什么,且看那边怎么交卷。”
画屏不解的看着迟慕,半柱香的时间就过去了。
那边果然先交卷。题目是《暮春》,词牌是不常见的“媚妩”。
故意用这么生僻的词牌,是为了隐瞒身份么?迟慕暗自思忖。
迟慕仔细听声音清澈的小童当众诵读这首词,渐渐莞尔。
眉妩野云浮闲意,雁唱凉州,新纸写薄暮。便有飞红渐、残秋千,摇妩春树。盈盈侧目,笑语中,闲愁极处。叹搁笔,低锁碧窗户,挡繁景无数。
年岁依稀如故,季转天云褪,昏暗人物。庭院堆烟柳,藏一段,杏花街巷闷苦。留人不住,几声莺,啼落晚雾。绿葵色青青,遮了远人行路。
“人家都交卷了,你倒不慌,还笑。”画屏埋怨道。
“姐姐,”迟慕笑容更明显了:“我刚刚一直在想和我们对诗的人是谁,现在看来不是简单人物啊。这首词里有特意掩饰的痕迹,仿佛有人生□写壮词,这次却出于某种原因故意把词写得婉约。其他都好,单单那句‘雁唱凉州’露出边塞风味来。那边的人恐怕不是普通的倌人。”
“那我们怎么办?”
“没关系,他写得越是清冷我们就越是旖旎,越是出世我们就越是入世,他叹暮春凄凉我们就写春闺繁华,不和他正面碰撞。梅冠还没有授予倌人的先例,都是优先授予女子。只要我们不和他写同一类词,就不会明显输给他。不出所料的话,梅冠就是我们的了。”
说罢揽笔,疏疏落落的填了一首,竟然十二分婉转慵懒。脂粉气浓郁却不低俗,旖旎却有幽幽空旷之感,深闺少女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思跃然纸上。
写完笑着把纸往画屏前一推:“这样填便肯定没人认出是男人填的。”
这也是首长词,难度不在《媚妩》之下。
贺新郎 春闺怠看浮云涨,绿纱窗,薄薄衫儿,懒懒梳妆。榴落秋千清明老,寂寞残园断巷。慵自起,暖色空望。帘底笑声听渐琅,转西楼,花盛无人訪。闲搁笔,对新酿。
樱桃浸酒一二两。正粥香,碟温盏小,试新梅酱。莫等年华成惘。海棠褪,天穹宽广。风底纤纤剥橘瓤,待人尝,却逗黄莺想。三月事,与谁讲。
在迟慕小人得志的笑时,李子鱼正拿着他那张纸,千万种情绪从眼底过去,没有一种浮到脸上。
那人失策了,绝对失策了。
之前那么确定东边帘廊里的是位男子,他又拿出这非女子填不出的婉约风格来。一天之内风格变来变去,不是掩饰是什么?不过能把各种风格轻松驾驭,玩弄于股掌中的自己只遇到一个人——青衣。
而他应该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