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药师(9)
一个士兵问:“是送到伯爵夫人那里?”
领头的士兵在搜男人的口袋:“不是,埃尔伯德侯爵来了。侯爵说抓到人直接送他那里。”
赛斯,他来这里了?
他不是在弗翠兰德吗?
“你叫安德尔森.布兹?什么不叫这个名字?” 领头的士兵踢了被绑起来的男子一脚:“……管他妈的是不是,先带到侯爵那里去再说!”
安德尔森压低宽沿呢帽的帽檐,只好换一条路,避开了旅店和酒馆。
有些东西不想不明白,仔细考虑就发现能其中的问题。
区区一个龙舌兰水,用得着请这么多药师来配?
这是一个选拔过程。
为柯帝士选拔低调,技艺高超的民间药剂师。
谁选拔?
文森特.威廉。
选拨之后做什么?
这个安德尔森不明白,也觉得暂时还不用明白。他只知道要尽快离开王室这个漩涡。他接近柯帝士如同飞蛾扑火,不等柯帝士杀他,赛斯也会先杀了他。
守门人的登记薄上有他在柯尔的住址,药房是回不去了。
他想找一个人多的城镇,换个普通的名字,用那三十枚金币开一个小药铺。
安德尔森的膝盖不适合走远路是真的。剑伤一到雨天就隐隐作痛,寒冷的晚秋更甚。第一天晚上睡在棵橡树下,遇到下雨依然淋了身透湿。第二天天气放晴,不敢去酒馆,用一枚金币在路边农舍换了两条长面包和一小块熏肉。不是被人敲诈,而是那个家庭餐桌上只能匀出这么多东西。在柯帝士繁重的捐税下,晚餐能有熏肉已经非常不错了。
前两天还行,第三天他已经筋疲力尽,膝盖骨痛得要裂开,花了十个铜币买了一根手杖。第四天他勉强看到了约客的路标。
他问迎面而来的行人还有多久到约客。
“约客啊……小伙子,还得走上三天呢。”
安德尔森心里骂娘,差点忘了赛斯当年说是三天半路程是以骑马算,换走路要走六天……
膝盖骨在深秋的冷风里一阵一阵发痛,他极度怀恋莱恩装满表演服装的敞篷马车和在柯尔的家里暖和的壁炉。安德尔森翻来覆去把莱恩骂了一百遍,要先说会有这么一档子事他死都不离开柯尔。现在他倒好,丢下自己去艾叶堡逍遥了,娘的!
第四天又下一场大雨,他拦下一辆往南边去的马车,把五个金币往车夫手里一塞,钻进车厢里就倒下了。
“到约客再叫我。”
车夫骂了一声要把人扔下去,车厢里坐着的人却说:“继续走。”
车夫为难的往身后看了看,扬起马鞭。
安德尔森拦这辆马车是觉得车破,车厢上没装饰贵族徽章,赶车人体格看着像庄稼汉。
他钻进车门倒头就睡。
后来安德尔森想他必然是被雨淋昏了,不然他怎么没注意到马车夫制服上那一长排铜扣子其实是金的。
有些贵族比较闷骚,纹章一向只装饰在车厢内。
而且出行低调。
这是一辆旅行马车。外面下着瓢泼大雨,车厢内温暖舒适。羊毛地毯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炭火炉,宽大的折叠单排座位铺着天鹅绒垫子,展开可以当床。车窗前有个做桌子的长方形搁板,放着墨水瓶和羽毛笔,还有一些印了金雀花印章的信笺。一只小巧的花瓶里插着弗翠兰德山地里的欧石楠。马车行驶得很平稳,炭火炉子没倒,安德尔森也没有醒。
乘车的贵族俯下身看地板上湿漉漉的人,久久没有说话。
半天,他对车夫说:“继续走。”
安德尔森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很暖和,有噼啪燃烧的炉火,有暖和的被子,迷迷糊糊中有人脱掉他的湿衣服,口渴的时候把他抱起来喂水。
有人久久的抚摸他膝盖上的伤口,一句话不说。
彻底醒来已经是一天以后,他才发现自己睡在一张床上:“约客到了?”
马车还在轻快的往前跑,车速慢了很多。从窗口望出去都是熟悉的景色。
炭火小炉上架着的坩埚里一种深棕色药汤在咕噜咕噜冒泡。
空气里一股清苦的味道。
赛斯弯腰用长柄的勺子搅拌汤药,额前的长发垂下来,在深陷的眼窝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听见他问话,赛斯转过头来:“别动,你在发烧。我们马上就能到艾叶堡。”
海鸥在乌云密布的天空盘旋。地平线那边已经看得到有长长浪花的白色海岸线,山榉木林中远远露出艾叶堡深灰色的塔楼尖顶。
作者有话要说:经过艰苦卓绝的斗争,灯泡终于战胜了感冒病毒,再次出现在大家面前。
顺便说,小安你个悲催的娃。
——BY 天雷狗血教教众灯泡君
第8章 隐秘的果实
“停车。”安德尔森说。
搅拌坩埚的男人眉毛都没有抬一下,仿佛没有听到。
安德尔森开始计算车速,考虑跳窗。
赛斯一针见血:“你在发烧——现在从窗口跳出去会摔断勒骨的。”
五年不见,赛斯几乎没变。同样线条刚毅的五官,眼睛深邃,鼻梁直而高。除了胸前多了皇家骑士团的金雀花徽章外,他几乎和自己少年时代印象里那个人一模一样。安德尔森曾一遍一遍想过如果再见面,赛斯会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
毕竟轻易就把自己骗了那么多年,他会嘲笑?或者鄙视?或者漠视?把他直接交给柯帝士,或者作为兰开斯特家族在艾叶堡的分支最后一个小杂种丢进地牢,这些他都考虑过。
安德尔森想,任何一种情况他都能够接受。
可是他没想到会是这种漠然的态度,仿佛他是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赛斯用长柄勺子给银碗盛药的时候力道温和,药水一滴都没撒出来。
安德尔森不是不想喝药,而是怕药里加了什么——比方说吐真剂。当年赛斯曾教过他,深棕色的药水里要真加点无色无味的东西,就算内行也很难分辨出来。
到时候不止是他,连莱恩都得跟着进地牢。
赛斯伸出去的手尴尬的在半空中停留了片刻。他扬了扬眉毛:“你烧得很厉害,真的不喝?”
“不敢喝,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
“可是我需要你喝。这是让人兴奋的苦树皮,我需要你振作起来回答我的问题——”赛斯不喜欢废话。他把烧得浑身滚烫的人抵在车厢后壁上,他右手托着药碗,左手手肘压住安德尔森的胸膛,伸手掰住他的下巴。安德尔森头晕得厉害,只觉得嘴里一阵苦涩,药水就顺着银碗流进喉咙,呛得他弓起背咳嗽,胸前湿了一片棕色。
赛斯又灌了两口药,把银碗放在旁边的搁板上。
“你是谁?”
安德尔森抓住马车窗户努力站稳:“你他妈觉得我是谁?!”
跟莱恩那厮在一起这么久,就只有骂人的话学以致用。
赛斯皱起眉头。
他很高,站在人面前天生有一种压迫感。安德尔森记得以前赛斯教过他,看敌人时要看眼睛,不漏过对方眼神中闪过的最细微的弱点。但是赛斯深黑色的眼眸里只有冷漠。安德尔森明白他不高兴。赛斯越是生气音调越会平静,让人想到冬天温泉宫外明镜湖结冰的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