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簿 末卷 彼岸花妖的重身(出书版)(19)+番外
我想,要嘛我就跑石阶跑到死,因为这个石阶根本已经不是枫山的石阶了;要嘛我只能停下来束手就擒。
在危机面前,我总是缺乏面对的勇气,所以我只能尽力往上跑,但是那红轿离我越来越近,我几乎能看到轿帘掀动。
后来我不小心被旁边一棵老树横生的根给绊倒,倒在石阶上,虽然没有往下滚,不过已经没办法站起来,我没有受伤,却是全身虚脱,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
肺部像被火烧灼着一样,我坐在石阶上大口喘气。
那红轿稳稳当当地按照它的节奏来到我面前。
我已经没力气再跑,而眼前的情景看起来就像一个游戏,一只猫在追老鼠,等到老鼠精疲力竭,它再出现。
那红轿就是这样,我刚匀了气,想破口大骂,这时轿帘轻轻掀起。
那是一只格外干净的手,没有茧和岁月留下的痕迹,也没有戴上任何配饰,骨节分明,在血红色的月光下显得柔软而修长。
我瞪大眼睛,那只手的腕部就是袖子,花纹繁复的袖口,底色是黑的,绣着一圈银色花纹,然后我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深月,好久不见了。」
来人口气轻松愉快,充满亲切,我听了却冷汗直流。
我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害怕,因为我清楚自己的死期将至,他时隔一年再出现是做好完全的准备,算准时间了吧!
相较于我的仓皇失措,沧流坐在轿里,从容不迫的对我笑着。
他看上去还是那么温文儒雅,黑色长发被他简单地束起,额上落下几缕,衬着他苍白的肤色,那双金色的眼睛看着我,温柔却没有一丝热度。
他看起来很单薄,就像一个古代的教书先生。
但在我眼里,他比面目狰狞的夜叉还恐怖万分,他是冲着我来的,一旦谢以安的眼睛被他拿走,我也别想再见到谢以安了。
「路这么长,你要想上去,坐我的轿子就是。」沧流轻轻地说。
他看起来无辜又诚挚,好像拒绝他是件失礼的事一样。
月光如血。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就像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一样。
他对我伸出手,仿佛充满善意。
忽然,寂静的山林中,传来一记响亮的钟声,回荡响彻整座枫山,让周围原本停滞和模糊的一切事物都清晰起来。
我好像也一直处于混沌的状态,被那清晰又沉重的钟声一下子震醒。
山上夜间的空气吸入肺腔,很冷却很真实。
我看着轿里的沧流,他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的不满。
他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好吧,我先走了,深月,我还会来见你的。」
「我不想见到你。」我小声地说。
说到底,我还是最怕沧流。
因为他有非杀我不可的理由。
我听到沧流的叹息声,就像一缕青烟一样飘散在空气中,等我回过神来时,我面前什么也没有,只有长长的石阶蜿蜒直上。
四下没有黑影,也没有雾,草木郁郁葱葱,还没有开始枯萎。
我抬头往上一看,空中挂着一轮新月,还不到满月的时候。
我又往旁一看,我竟然坐在一座山寺的门口,高大的门楼上有一块厚重的牌匾,用草书写着三个字「枫山寺」。
巍峨的门前有石碑,记载着它的历史,门柱上挂着两盏红灯笼,我看到里面是灯泡。
忽然寺门一开,一个人站在门后看着我道:「宝贝,为什么坐在地上?」
我眨眨眼睛,看着那个人。
他大概一百八十几公分,黑色短发很俐落,穿着一件像和服一样的白袍。他笑看着我,状似亲切,但是那笑容看在我眼里有那么点不怀好意。
「宝贝--」那个人拖长尾音,跨过门槛,走到我身边,一下子把我横抱起来。「千里寻夫,我真是感动……」
「感动你个死人!」我手巴在他的头上。「老谢!你他妈的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谢以安抱着我,一点也不觉得重,没有放下来的意思,用脚一勾,把寺门关上,抱着我往里走,一边说:「反正你来陪我了,我很高兴。」
我瞪着他没有说话,其实我有很多话要说,但却没开口。
我自己都能感觉到身体微微发抖,那不是夜晚冷的关系,我只是害怕。
我怕看见沧流,他对我而言就跟死神没两样。
我怕死亡,那意谓着分离,尤其我不知道自己死后会怎么样……
「对了,陆判呢?」我想起那个一路护送我过来的银发男人。
「他走了。」谢以安边走边回答,「他看到你被我抱进来时就走了,阴间还有很多事要他去处理的。」
我头靠在谢以安的胸膛上,他的怀抱很温暖,他的心跳声落在我的耳朵里让我安心。
寺里十分安静,没有人的声息,仿佛除了我和谢以安,一个人也没有。
陆判说过,这里的白天人比鬼多,到了晚上鬼却比人多。
但在这座安静的寺庙里,我连一个鬼影都没有见到。
谢以安抱着我走到一个院子,用脚踢开一间房间,房里很黑,我什么也看不到,只听见谢以安用脚把门关上,然后走了几步,把我放到一张柔软的床铺上。
他平稳的呼吸响在我耳边,床单干净的味道扑进我鼻腔,我感到一阵安心。
外面有风吹过,在安静的房里听来格外清晰。
谢以安也坐上床,把我揽抱进怀里,他一直没有说话,我也没有,我听着他的心跳,充满活力和生命力。
我过段时间就会死去,但他还能活很久,不是人类的寿命,而是更久更久,即使人类毁灭了,他仍会存在,在另一个黑色的幽冥世界中。
不知道孟婆汤对他有没有效,如果有,我希望他多喝几碗,忘了我,就像他忘了彼岸花妖一样,我一点也不想要他像沧流或小蕾那样,千年的执着其实是种折磨,如果不能陪在他身边,我情愿从他的记忆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似乎发现我不对劲,他轻轻抚摸我的背脊。「抱歉,我不该把你留在云来客栈……可是我被他们困在这里出不去。」
听到他这么说,我倏地抬起头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心惊颤不已。
「沧流制造了点小麻烦,把我引到这里,恐怕黑鹫也被引开了……」谢以安的声音很低沉,在黑暗中听起来却又格外的令人安心。
「黑鹫……」我有些担心起来,「他怎么了?」
「应该也被引开了,还是沧流亲自出马,」谢以安低头亲吻我的头发,「因为黑鹫不会轻易上当。」
「你就上当了。」我嘲笑他。
大概被我说得没面子,谢以安轻轻咳嗽几声,不过好在房里很黑,他也不怕尴尬被我看到。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是小蕾到云来客栈找我,她把小桃给弄伤了。」
「小桃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