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檀栾心生起一丝悲悯,点了点头。
沈氏是贤亲王妃的奶娘,以她的身份就算嫁个小门小户当正妻都不是问题,怎么可能会自愿嫁到北凉那等贫穷之地?定是在半路上让人拐卖了,去了异域他乡,她一介妇人能逃出来才怪。还在那生了个儿子。
等等,屈檀栾心思一转,她生了儿子,却让儿子在长大后长途跋涉前往定安?
这是不是证明,她在定安城中有心事未了,一直未曾放弃,所以才会这么做?那沈氏之子是在她丈夫的同意下出门的,还是瞒着她丈夫偷偷离开的?
沈氏被拐到北凉那种不毛之地,不太可能遇到体贴良善之人,只怕是被糟蹋得厉害了。在儿子不见后,她还能活着吗?
屈檀栾一时间心思百转,问道:“沈氏儿子怎么说?”
“沈氏子来到定安后,是直接找的太子殿下。”虞不医盯着他道。
沈氏子来得正是时候,当今太子晏致远爱民如子,那日正于城郊搭棚为郊外穷苦百姓发放凉粥解暑,沈氏子一路流浪而来,被人当成乞儿,他在吃粥时听到施粥那人是太子,立刻就直奔他而去。晏致远被他冲撞后,并无怪罪,还与他说了些话,这才发现了他的身份。
“不过,”虞不医唇角隐有笑意,“沈氏子找的‘太子’,不是殿下,而是当今圣上。”
屈檀栾眸色一敛。
作者有话要说:
猛然走一波剧情!
第28章 19.6
沈氏子见了晏致远, 和他说他有关于他二弟妹的事情想要告诉他, 晏致远听得莫名其妙, 他二弟今年十八,尚未成婚,他哪来的弟妹?
沈氏子不解问道:“你不是太子吗?”
晏致远点头。
“那你二弟是叫晏仲贤吗?”
晏致远一听,脸色当场就变了, 将沈氏子请到了马车上。
沈氏子这才发现他不是自己要找的“太子”,便不肯说贤亲王妃之事了,不过沈氏子心思单纯, 倒让晏致远套出不少话来。
沈氏确实是被拐卖到北凉的, 在沈氏子心中,他娘和别人很不一样, 他娘温柔貌美,会教他说字正腔圆的大齐话,教他写方块堂正的大齐字, 还会教他下棋唱歌, 给他讲大齐的风土人情,是以他打小就很向往他娘口中的故乡大齐国。
十五岁的时候, 沈氏说他长大了,有一事托付于他。娘儿俩秘密商谋了许久, 那天,他随父亲去集市换吃食的时候,他偷偷跑了,藏在了一个大齐商人的马车底下, 随着马车入了大齐国,一路朝定安跋山涉水而来。
屈檀栾勾唇一笑,“若能找到贤亲王之后,那便有趣了。”
虞不医眸色一深,低声道:“到北凉若能找回沈氏,往返最快也要二月有余。二皇子那边已经收到消息,殿下已经出手了。”
“出手?”屈檀栾一问出口,隐约知道了些什么。
若贤亲王真的有后,沈氏不可能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到处奔波,而且她期间被拐卖,那这个婴儿呢?是随她一起被卖,还是她在被拐卖之前,就已经将这婴孩安顿好了?
“有那个孩子的消息?”屈檀栾问道。
这个孩子不论男女,只要活着,等待他的都将是无上荣光。若是女婴,地位只怕会在公主之上;若是男婴,还有些才华……屈檀栾想得有些远了。
“你知道那婴孩倘若还活着,今年多大吗?”虞不医轻声问。
屈檀栾仔细回忆了一下,“当年贤亲王是齐赐四十一年获罪,”屈檀栾轻眨了下眼,算都不用算,和他同年,“今年有十八了。”若是女子,当嫁人了,男子不好说。
“贤亲王妃是四月初二,黄昏生产。”虞不医声音轻缓,看着他。
屈檀栾有些惊讶,很快失笑道:“倒同我有缘。”同年同月同日生,不过,他很快想到另一个和他同日出生的人,又觉得有些扫兴。
“殿下的人顺着蛛丝马迹搜寻,发现沈氏当天便出了城,经过北郊,指不准还曾在北郊村民家借宿过。”虞不医一字一句道,“暗卫撤查当年北郊那片村子,一一排除,最后查到一户樵夫家中。”
屈檀栾被虞不医的眼神看得心一沉。
果然,下一刻,虞不医缓缓道:“那樵夫三日前上山砍柴,被老虎咬死,其妻朱氏,在那日产下一子。”
屈檀栾如遭雷击,坐在其位上一动不动。
虞不医轻轻叹了口气,“我们已经审问过朱氏了,朱氏承认,当晚有一妇人深夜投宿,后因地上有水,她不慎摔了一跤,急急生产。她醒来之后,只有一婴儿在旁,那妇人不辞而别。”
屈檀栾沉默良久,才道:“此事,言之过早。”
“至少,一半以上可能吧。”虞不医道,凑近他,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若加上你脚下七星,八分可能。”
屈檀栾没有说话。
虞不医收回身子,道:“我想,你应该见见朱氏。”
屈檀栾抬眸看他,一会儿起身,“走吧。”想来,朱氏已被带到附近。
当年屈檀栾和屈修筠身份被揭穿后,屈国公府念在朱氏对屈修筠有养育之恩,对屈檀栾有生育之恩,只将她打了一顿板子后,软禁在一处别院中。
屈檀栾只见过她一次,也没有叫过朱氏一声“娘”,只站在院子门口默默看了她一会儿,转身便走了,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去过那儿看她。
而屈修筠倒是常常去看望朱氏,只是是真心还是假意,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只怕他心里,对朱氏是恨之入骨的吧。
门打开后,便见朱氏缩着身子躺在床上,她身上穿戴不差,只是有些凌乱,她爬起来,看着来人,眼下发青,神色有些恍惚。
时隔两年再见到她,和记忆中的已经很不一样了。他记得很清楚,两年前的她身形微胖,穿着一身脏旧的蓝色布裙,梳着圆髻,穿着一双脚趾头那儿撑破了的布鞋,连她的神态动作都记得一清二楚。
如今的朱氏,身材消瘦了许多,神色呆滞,精神状态很差。
虞不医道:“她服用了□□,还没恢复过来。”
“□□?”朱氏一听到这三个字,浑浊的眼睛忽地亮了起来,“□□!给我!给我!”她从床上摔了下来,朝他们爬来。
她爬到屈檀栾脚下,抓着他的衣摆,“求求你,给我,给我□□!”
屈檀栾没有挣脱开,微微低头,“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记得!”朱氏胡乱应道。
“朱氏,你儿子呢?”虞不医道。
朱氏一怔,喃喃道:“大宝……大宝呢?我的大宝呢?”她忽地松开了屈檀栾,瘫坐在地,“我的孩子……没有了……他死了。”
她颓坐了一阵,忽地抬眼看他,笑了,“是你。屈少爷。”
“是。”屈檀栾轻声道。
“你来看我?”她忽地笑道,“我是你娘啊。”
“你不是我娘。”陈述句。
她痴痴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