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深处
暖阁之内,是偌大的浴室,浴室之中,此时水汽氤氲,烟雾朦胧。他轻轻踩了踩地板上某处看不见的机括,浴池中的水水位立刻下降,直到水流尽,他才下到水池中,轻轻敲了敲池壁,池壁立刻打开一道门,门内,是漆黑不见五指的暗道。
他毫不犹豫地走进去,两个暗卫带着那十五六岁的少年一同进入,少年恐慌愤怒,被人狠狠地推进去,嘴里依旧发出呜咽之声。
可是他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密道之中死寂无声,连人行走的脚步声都听不见。脚下凭感觉,应该是软绵的细沙,踩上去空绵难以着力,深一脚浅一脚。
无边无际的寂静是可怕的,面对无边无际的可怕,只能选择沉默和安静,这是人的本能。
长川依旧不急不缓地向前走着。漆黑的暗道终于走到尽头,前方,铁栏杆之内,一方牢室之中,一人的身形如鬼般悬浮着。
“啊……唔唔唔……”身后的少年吓得连退几步,惶恐惊怕不已。
“掌灯。”长川吩咐道。
两名暗卫立刻点亮了密道墙壁上的灯,灯光幽冥闪烁,映照出诡异扭曲的影子和轮廓,少年这才看清楚了牢室之中,那人的样子。
或许已经看不出那人的模样了。那人苍老枯瘦,双目无神,五官扭曲,形容狼狈。身上无数血痕伤口,腐烂溃脓。牢室之中,鼠蚁爬行,更有老鼠虫蚁爬到他的身上啃食腐肉。
“唔……”少年脸色一青,快要呕吐。
听到声音,牢室之中被吊起来的人慢慢地抬头,眯了眯眼睛,看了长川一眼,随即冷笑,“今天还有什么花招,尽管用在我身上。”
暗卫抬了凳子来给长川做,长川轻笑,安然自若地坐下,也不去看他,“当初你如何对待姐姐的,如今我就如何对你。”他双眸阴鸷,怨恨愤怒,“你是如何把她培育成毒人的,我都要在你身上一一试过。”
被他关入牢室备受各种折磨却死不得的人,正是九重阁药长老。
他不是喜欢制造培育毒人吗?那就把他自己变成毒人好了。
“只是我也不知道,这毒人培育的方法,所以,有时做得不对,可让你受苦了。”长川轻笑,“不过没关系,我有大夫,给你治好就行了。”
“我是不会说的!”药长老突然变得愤怒,一边痛苦的低吟一边挣扎,“等我们的人大功告成,就是你死无葬身的时候!还有洛月,她也会毒发身亡!你们恰好可做一对亡命鸳鸯,在地狱里……噗……”
长川手中真气凝聚,罡气猛烈,直刺药长老而去。药长老声音戛然而止,喷出一口鲜血。
“告诉我,解毒的办法!”长川低声道。
药长老轻哼,低头不语。
长川轻轻抬手,身后的暗卫立刻将少年推到他前面来。
少年痛苦挣扎,愤怒不已,被人钳住下巴,狠狠地抬起来面对着牢室,被迫看着被吊在半空的药长老,药长老如今浑身虫蚁、浑身腐烂恶臭的模样,让人恐惧又让人作呕。少年唔唔直叫。
“你好好看看,这人是谁,看清楚了,才决定到底要不要答应我。”长川冷声说道。
药长老猛一抬头,借着昏暗的烛火看着那少年,顿时全身一僵,双目瞪大,随即开始不停的挣扎颤抖。
“你……”药长老惊魂未定,惊骇不已地看着长川,“你是……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我就没有办法?”长川冷笑,“反正到最后,他都是要死,我觉得,让他就这样死在你的面前,比较痛快一些。”
药长老咬牙,口中血液蔓延而去,引得无数虫蚁竞相驱逐。
少年惊骇得双眼噙着泪水,低声呜咽,似乎是在向长川求饶。
鸦雀无声,只有少年无助绝望的哭泣声,他的泪水湿了脸庞,也湿了堵住他嘴的布巾,他哀求地看看长川,又哀求地看看牢室之中的药长老。
一开始还觉得令他作呕的药长老,此时却成了决定他生死的救星。只需要他一句话,他就能活。
“我可以告诉你。”沉静许久之后,药长老沙哑苍老的声音传来。
长川立刻让人将他放下来,铁索撞击之声沉重冰寒,而药长老已经无法承受沉重铁索的重量,刚一落地,便羸弱地倒在了地上。地上无数老鼠虫蚁惊散开去。
“我曾经试过两种方法,”他靠在墙上,缓缓地说道,“一种,是以药物平衡毒人的身体,虽然不能痊愈,也不能解毒,但是可以让毒人正常的与人接触,每月也不会再毒发。”
长川蹙眉,不能解毒,那剧毒深入五脏骨髓,对身体伤害同样严重。他闭了闭眼,“说第二个。”
“第二个能彻底解毒,”药长老冷笑,双目阴狠怨毒,“只是,稍有不慎,便会让无数人丧命!连毒人自己,也无法保证能够活下去。”
“你有几成把握?”长川双手不由得握紧,指尖泛白,微微颤抖。
“三成……”药长老冷笑,“若是再加上鬼医帮忙,能再加三成。”
“好!”长川起身,忍住心头剧痛和忐忑,“我要她,彻底好起来。哪怕,用万人的性命来交换!”
……
从密室出来,青鹞又一次回来了。
他看着她写下的“安好勿念”四个字,又放进玉匣子内。
“姐姐,就算你安好,我也念你一生……”他轻轻抚过那歪歪扭扭的字迹,仿佛触到了她温和的体温。
……
深夜,太后宫中,偏殿窗棂烛火摇曳,灯火阑珊。
洛月依旧伏在案几上,一笔一划地练字,手边的墨汁干了又加,案几下废旧的字纸推积成小山。风姿清卓,容颜笔墨难述,笔下的人,却越发难以辨认。
窗外风声轻灵,似乎有鸟兽扑腾翅膀飞过。她立刻放下笔,走到窗棂下,抬头查看。
窗下美人静静伫立,碧玉年华,青丝如墨,玉簪轻绾,雪衣清贵,亭立如竹。仙姿绰约,比世人君子更加清贵如竹。
“不是青鹞啊。”她有些失落。
一抹雪影从黑暗之中跑出来,跳到窗棂上,尖细雪白的牙齿咬住她的衣袖,将她往外拉。
“你发现了什么?”她心中一紧,立刻转身,走出寝殿。
玉貂在前方引路,肉爪子落地无声,时不时还停一停,等着她赶上来。
前方是太后的寝殿,洛月停住脚步,太后的寝殿之中,难道有什么不对?她见玉貂悄悄潜入寝殿,却没被人发现,便也跟上。
太后寝殿之中,呼吸声清浅微薄,宫女太监竟都已倒地沉睡。在太后寝殿内当值的宫女太监,就算是到了深夜也毕竟值守,又怎么敢睡觉?
她越过门口倒地的宫女和太监,慢慢走近寝殿之内的卧房。卧房之中香气袅袅,帐帷轻垂,轻烟飘繆。
洛月掀起帐帷,进入卧房,见卧房左右有四只香几,每只香几上防止三足香炉,炉内飘出淡淡香烟,香气四溢,白烟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