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遭了两次无妄之灾,它浑身湿透,一直没清醒,但胸膛还有起伏,我借在它身体里一年多时间,估计它再吸些天地灵气不日或可成精,没这么容易死。
我伸出两根手指,准备唤醒这昏睡的黑猫。
手指才探起,温禀抬手抓住我两指,他与我面对面坐着,煞白着脸,垂着眼睛盯着我二人中间的空处。
“何事?”我看他。
他抬起眼睛定定看我,突然眼尾一弯:“老师,阿伦少时看书,书上写若有人溺水,他人可……”他嘴唇翘了翘,脑袋突然压过来,冰凉的嘴唇竟直贴上我的唇。
“……”
“以唇覆之给溺水之人渡气,如此方能救人。”
我也不知该问他看的是什么书,还是该说他并无溺水征兆,不需要旁人渡气来救。
我往后侧头,他一张冰凉的手猛地按住我脑后,口唇带着齿齐齐上阵,像恶鬼吃人。
我疑心这人被刚刚的祟气夺了舍,手掌欲拍向他胸口,下一秒他手掌又轻抚我后发,唇上动静温和下来,声音轻轻,羽毛落地般:“将死之人,以唇覆之渡气,想必也可多活一阵。”
他说完往后一大退,眼睛又垂望我二人间空出的地面,礼义廉耻回到了他躯体中,他道起歉来:“阿伦无状,老师勿怪。”
“……”我气笑,“你满嘴胡言、口蜜腹剑,行事狠辣,我应是当不得你老师。”
他抬眼看我,眼里竟有怒意一闪而过,隔了一会儿又温声开口道:“那便不是渡气,自老师前些日子向我提议师徒不伦之情,我回去思索再三,内心惶惶,只恐对老师生出不敬之心,失魂落魄了些许时间,才决心与老师一试。”
“……”我无言,“你同柳婉婉见时也是这么满嘴胡言哄骗的?”
这个名字一提出,温禀顿了顿,盯着我淡声问:“是谁?”
我当他滥杀无辜太多,当真忘了这么一个被他推落水的未婚妻,正想回答。
却见他手背青筋暴起,双眼突而赤红,不再装无害样,冷声质问:“您什么都忘了,当了神仙还忘不掉这么个女人。”
他从地上站起身,身上水未干,地上也氤氲着一滩水迹,朝我走来的模样恍若枉死了数千年的水鬼。
“周遂衍,柳望成那个老匹夫和他那个儿子,你未出事时巴巴把独女送到你周府上要同你家结秦晋之好,只恨算下的婚期不能更早一日,你出事后他家一刻不耽误地断了与你的联系,偌大的朝堂上,与你称兄道弟的人也好,日日笑喊你贤侄的人也罢,竟无一人愿意替你说一句话。”
他双眼赤红凑近我,伸出手像索命恶鬼想掐我,又犹豫不敢碰我,最后青筋毕露的一双手轻轻地捏上了我的衣领,又骤失了力气。
“我哄骗她?我杀她全家一万遍都不为过。”他伸手替我拍了拍衣领,收回手后又变成一副礼貌彬彬的无害模样。
我抬袖挥了下,把他推离数尺远后,再把地上湿漉漉的黑猫抱进怀里:“你当心堕魔。多找人在佛前为你诵经,免些孽障吧。你身为天子,如此偏激,当心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温禀看了我一眼,朝我礼貌躬身:“阿伦谨遵老师教诲。”
我抱着猫走:“寻若如今在何处?”
温禀不远不近地缀在我身后:“我可让宫人来给您指路。”
“……”我沉默,“不用,你直接告诉我即可。”
温禀揽起湿漉漉的衣袖,往我的方向大跨了几步:“那我来给您引路。”
我侧头瞥他,他神色淡淡,好像之前疯癫的人不是他。
他站在我身侧,隔了好一会儿突然又轻声问道:“老师当真如此思念那柳氏女子?您怎知她与我相识?”他问了两句,不待我回答,又自顾自解释,“宫里大师算我与此女姻缘相合,故而我生出了求娶之意,那日我与她在花园中聊天,聊到老师时开心,一时忘情,我二人皆失足落了水,阿伦命大被宫人救起,婉婉便有些可惜了。”
“……”这人当真满口谎言。
我从袖子里拿出香囊,放在手下捏了捏:“哦?你方才还说杀她千百遍不为过?”
温禀淡笑:“您曾教导过阿伦,说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我恨极这些人的藏弓烹狗,一时气急,才会说这些话。”
我把香囊递给温禀:“我刚在水底,遇见一个枉死的女鬼,她身上留着我赠予的一束头发,话却不是你这么说的。”
温禀伸手接过香囊,打开拿出里面一束发,放在手下看了看,低声自语:“您赠发给她?”而后连香囊带头发一起收进潮湿的衣襟里,“既是枉死,想必心中有不忿事想要害人,说话必是不能当真。”
我产生了一种啼笑皆非的荒唐感:“温阿伦,你满嘴胡言,没有一句真话。”
他在我叫他名字时,猛地抬眼看我,盯了好片刻后,温声道:“阿伦自觉对老师句句是肺腑之言。”
我呵:“那你告诉我,既然他们这些所谓藏弓烹狗的人死千百遍不为过,那你可曾去朝堂上替我求情?”
温禀沉默了非常久。
我抱着黑猫从御花园快行至御花园门口,外面候了不少宫人。
就在我几乎忘了我的问题时候,温禀哑着嗓子回了我两个字:“没有。”
我诧异回头看他,正想笑问他既恨得想杀了这些人,为何自己不先死一死。
怀里黑猫突然挣扎了下,我低头看猫,还未跟猫眼对视上,便感觉自己四足落到了地上,浑身黏湿,毛发被水压得沉重异常。
我甩了甩浑身的毛。
再好脾气的神仙也忍不住想破口大骂——又他妈成猫了!!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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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我与黑猫的关系,现下应属于话本中常说的一种奇花——见叶不见花,见花则无叶。
它昏着或快昏时我便可暂恢人身,它醒来我就会因禁锢回至它体内。
此刻我正坐在温禀的寝殿里,盯着他屋内一个养鱼的大水缸若有所思。
此时正值深夜,温禀白日着凉不一会儿就发起热来,宫人、太医忙前忙后照顾了他许久,他这会儿刚睡下了,掌灯的宫人熄了屋内烛火,关门离开。
我在特意留着的两盏微弱烛光下盯着水缸,黑猫的倒影在水中隐隐绰绰,几条鱼在我影子下悠哉地晃动着尾巴。
今日白天,我变为猫后,温禀把我从地上抱起,出了御花园,宫人见他湿漉漉模样,大惊失色地又跪一地,温禀垂目扫了我一眼,让人起来准备沐浴换衣。
他抱着我到他寝宫中一处活水温泉处,退了要伺候的宫人,赤条条地同我泡起了温泉。
我刨着爪子往对岸游,他跟在我身后走,我游往哪他跟在哪,我两爪子扒到岸边,他伸手拿温水在我身上轻浇上来:“我替老师洗洗,池塘水脏不要染了怪病。”
他胸膛靠过来,手掌带着温泉温热的水从我下巴摸到胸上毛发,我内心挣扎了两下,最后还是仰起头任他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