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灯笼高高挂(115)
“贺兰芮之,轿舆都走远了,你还瞧望些什么?”拓跋信陵转过头来对我冷笑,甚至恶趣味慢慢道,“真没料到,你竟舍得她入宫。”
怀王误会了,抢在我之前争锋相对答,“舍不得又如何?抗旨不遵?”拂袖,拓跋平原蹙紧了眉,“芮之,随本王回议事厅,从长计议!”
拓跋信陵睨了一眼几十米之远仍紧追轿舆的杨家三公子,惟恐天下不乱,“皇弟,排风姨妹与风将军一宿未归,你这当姐夫的,昨夜可睡得安稳?”
此言如同当头棒喝,我愣住。
够了,真的够了,无论是怀王的心有芥蒂,还是韶王的冷嘲热讽,抑或贺兰氏族的命途沉浮,当我亲耳聆听‘你或怀身孕’那一刻,悄然褪淡。
种种背负,承载得累了,倦了,若能与你长相厮守,我何惧于死?何惧于携你出逃?
死亡,从来不是一件可怕的事。
……
然而,当我站在距离你最近的地方,眼睁睁见你哭,见你悲,见你瞪着空洞木然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著斑驳的暗灰墙壁,任由拓跋信陵在你身上予取予求时,我才明白…… 我的死亡,对于孤零零活下来的你而言,是最残忍的事实。
招娣,站在距离你最近亦是最远的阴阳彼端,我默默注视著所有,无能为力。
当你囚禁于廷尉北狱缝补麻帐之际,一声声伤感叹息可是忆起我?当你抬眸对栖真二叔展露笑颜,伏在他肩膀莞尔摇首掩去眸底水氤,又可是遗忘了我?
……
我执著不肯放弃过去,魂灵不灭。
而你,被拓跋信陵紧紧缠抱,凌乱的发髻散落在赤.裸肌肤,抽息低泣着,黯淡瞳眸里再无我。
所有的姻缘,最终,缘来如此。
<完>
(作者注:这篇番外是接在83章《怨鸯相抱》后面滴,嗷嗷……)
君心难测(下)
血,在无辜狱卒颈项伤口迸发。
刀光剑影的纠缠,或生或死的抉择,拓跋信陵独自挟持着我冲出重围,手里的剑刃起承合转之间已屠戮数位闻讯赶来的狱卒。
温热的液体,从泛着寒光的剑锋滴落在我的额,换来我控制不住的颤栗,与…… 恶心。
我麻木地闭上双眼。
脑子里可运转的思绪变得混沌失序,狱卒惊慌失措的求援声渐渐远去,但腹部时断时续的绞痛感却渐渐加剧,惟一不曾改变的,只有萦绕在颈后挥之不去的沉重呼吸,以及回旋在耳边冷冷的讥诮——
“杨排风,睁大你的眼!” 是拓跋信陵在嘲讽,“好好看清楚,筑楼之上冷眼旁观一切的男人,究竟是谁?”
不,我不敢。
被杨延光毁去容颜的刹那,我多么希望他能从天而降救我于危难;被拓跋信陵亵.渎.侮.辱的片刻,我也希望他能从天而降救我于水火;甚至是当下,拓跋信陵用剑抵住我的喉,我依然希望他能从天而降救我于困苦。
可惜,俗尘渺渺,天意茫茫。
发丝,忽然被粗鲁揪扯住:“同样的话,别逼本王说第二次。”
顺从地,我缓慢睁开迷蒙双眼。
当记忆里那张难以忘怀的面庞,与廷尉司北狱筑楼之上、被众多胄甲士兵围拥的颀长男子的俊美相貌重合时,我不可置信地攥紧衣摆,一滴泪,却毫无预兆从我眼角夺眶涌出。
他静静地注视着被韶王挟持的我,眸底快速闪逝的神采,高深莫测且波澜不惊。 而他身旁久久伫立的华服皇子,却是我数次欺瞒、数次算计的——
怀王,拓跋平原。
作者有话要说:新增一段,调整了章节内容…… 哎,大家应该能猜出点啥了-。-
狭路相逢,风月多情 ...
努力忽略拓跋平原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我咽咽干涩的喉,艰难挤出一抹笑:“栖真……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你是贺兰栖真手心里的一颗棋。”回答,竟属于突然现身的太皇太后,昭平静华。
被好几位神武禁军贴身庇护的她,自信满满地从西侧出入口迈步而来,走向拓跋信陵,走向我。
顿住步履,她回眸凝向城楼之上的贺兰栖真,语气复杂:“二十七年不见,你突然出现在北宫门并对哀家咄咄相逼,哀家已心生疑虑。尔后,又发生廷尉监贺兰芮之枉死之事…… 事有蹊跷,哀家不得不谨慎应对。”
她缓缓收回视线,仰高下颔朝拓跋信陵投以一个没有笑意的笑:“韶亲王,为引蛇出洞而不得不潜伏牢狱,辛苦你了。”
我错愕地瞥向拓跋信陵:“你不是与怀王同一阵线…… 怎么和她……”
“怀王五弟与本王,各有各的打算,如此而已。”拓跋信陵低下头,以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低沉声音在我耳边道,“没错,本王当初是想杀贺兰芮之,然则天不遂人愿,郭焱在轿辇底部密置火器时,贺兰芮之却抱着你提早上轿—— 因此,火药只可致伤,不能致死。”
不,这绝不可能!
心满意足于我的震惊,拓跋信陵挨近我,再挨近我,直到我反感地侧开脸以避免他的唇贴上我的额,他才嗤笑一声娓娓道:“郭焱假扮轿夫跟随前往,意在无人之地给予贺兰芮之致命一剑,岂料,天遂人愿,贺兰芮之果真死无全尸。 杨排风,你用脑子好好想想:谁在借刀杀人?”
撒谎!刻意编排的说辞!!
彷佛洞悉了我心底掩藏的不信任,拓跋信陵收回抵在我脖颈动脉的剑刃,剑眉一挑,别有用心地俯首,挨向我的唇。
“别碰我!”耻.辱感犹存,我惊慌失措地抬手,狠狠掌掴向拓跋信陵——
鲜红五指,赫然留印在他的脸颊。
出乎意料,拓跋信陵竟不愠恼,言辞一如既往的讥诮薄凉:“看见没?你像救命稻草般死死攥著不放的漂亮姐夫,不为所动;你最最仰慕的贺兰栖真,同样毫无反应。”
胡说!
拓跋平原定是在气恼我多番算计他…… 至于贺兰栖真,他,他…… 神思恍惚间,下颔,猝然被拓跋信陵端起,我被迫抬眼,定定地望向筑楼,望向神情冷漠疏远得让我骤感惶恐的男子。
“贺兰芮之死后,你的好姐夫难道猜不出你被本王掳走?你的师父贺兰栖真,也猜不出你软禁于韶王府?傻丫头,他们当然心知肚明。可惜,他们正忙着筹谋下一步,分.身乏术,没空理会你。” 耳畔,是拓跋信陵挥之不去的嘲讽。
“闭嘴,少在这儿挑拨离间。”我忿恨地打断,“纯属一派胡言!芮之是贺兰栖真的亲子侄,也是怀王最为信任的左膀右臂!除了你这该死的拓跋信陵,没人想害他…… ”
“芮之,并非贺兰家的血脉。”冷漠的男低音,幽幽从筑楼那端传过来,在我心底划出一道万丈冰封,亦让我刹那间彻底噤言。
此刻潸然泪下,并非因为恨,而是缘于某种信念,猝然崩溃。
“贺兰芮之,是不是武宗皇帝的亲骨肉?”平淡的问话,源自太皇太后昭平静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