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风沉默一下:“裴承秀,你不要哭。”
仿佛被戳中命门,裴承秀怒急攻心,怒喝:“我没哭!”她没哭,她只是眸子里泛着可疑的泪光。
李淳风的面色浮现出一丝尴尬,言辞却并未就此打住,温柔的语调既是安慰亦是哄劝:“你其实是一个好姑娘。”
“不要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废话!”裴承秀咬着唇道,抬手揉了揉眼眸,揉散眸子里的泪。“李淳风,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喜欢你?”
李淳风叹了口气,答非所问:“这个问题并不重要。”
裴承秀吸了吸鼻子:“不说也罢。换一个,你喜欢我么?”
李淳风有些为难,避而不答。
“如此,且默认你不喜欢我。”裴承秀极度郁闷,语气越来越酸涩,“再换一个,你有没有可能喜欢我?”
“……没有可能。”
裴承秀又吸吸鼻子,摇头:“我不信,你对我一定有几分好感,不然,你方才不会询问我是否还生你的气。”
“没有。”非常直接的否认。
“一定有!你刚刚还对我动手动脚的。”
“真的没有。”
裴承秀强忍住想揍李淳风的冲动,视线紧紧地攫着李淳风,很迫切地想从他平静如水的目光之中看出一丝破绽,然而,无论怎么看,始终看不出任何欺瞒。
“你怎么能这样呢?刚刚还与我有说有笑,怎的一眨眼功夫又拒人于千里之外?”裴承秀完全不信,“李淳风,你如果继续说没有,我与你之间即使有什么也会变成没什么。”
“裴承秀,”李淳风眉头微蹙,念着她的名字,重复一遍,“真的没有。”
裴承秀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一刻,她与他所有的相处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她尝试着想要找出他对她别有不同之处,然而,无论她怎么找,确实没有,一点儿都没有。
裴承秀咬着嘴唇,柳眉拧得几乎成一条直线,仍不死心:“李淳风,你在捉弄我?为什么突然和我说你承受不起?”
李淳风沉吟,缓缓开口:“裴承秀,无谓这般无理取闹。”
裴承秀一瞬间暴怒!
健步走上前,伸手抚向李淳风的脸,她模仿着他之前对她的动作,食指极轻极缓的在他脸庞摩挲,咬牙切齿道:“你不要告诉我,你是一个随意触碰女子容颜的轻薄男子。”
李淳风惊讶,却也很快地恢复镇定,语调是不带任何情绪起伏的平静:“那是一只夏虫。”
“再说有虫子,信不信我杀了你?”
李淳风眉头紧蹙:“何必如此?”
生硬的语气令裴承秀倏然收回手,极其错愕的看着李淳风,杏眸眨了几下,还未说出什么,一行泪哗的就夺眶而出:“李淳风,你欺负我……你不要觉得我好欺负,就老是变着花样忽冷忽热的欺负我。你如果再这样对待我,我就不喜欢你了。”
李淳风心头一颤,薄唇微张,终究,维持了沉默。
无声的哭泣,并不是裴承秀的作风,她不愿意哭哭啼啼,忙不迭拭去眼角的泪,喃喃道:“李淳风,你大概不知道,我前几日入宫拜谒陛下,陛下忽然问起尉迟敬德的为人如何,还问起秦王与太子是否越来越不和睦。”
李淳风愣住,脸色一变。
裴承秀轻轻地拉了拉李淳风的衣袖:“现在还来得及……你好好想一想,你真的不喜欢我么?”
听见这番近乎于恳求的诉说,李淳风的反应是平静地盯着裴承秀好一会儿,尔后,深邃的凤目无一丝动容:“裴承秀,不必这般无休无止。”
裴承秀张了张嘴,哑口无言,下一刻,裴承秀勾唇,斩钉截铁,“好。”
一低眸,她转身步出树荫。
☆、第三二章 图谋不轨
武德五年,皇帝李渊任齐王李元吉为河北道行军大总管,征讨刘黑闼。
十月初五日,刘黑闼强攻瀛州。初六日,刘黑闼再攻沧州。齐王李元吉畏惧刘黑闼兵强马壮,裹足不前,致使唐军不战而败,连失数城。
初八日,唐军右路先锋裴承秀率六千兵马暗袭下博城,与刘黑闼激战。
刘黑闼中流箭,退至沧州,避开右前锋裴承秀,于十一月十八日南下进攻魏州。彼时,皇帝李渊下旨,易唐军主帅,以皇太子李建成代替齐王李元吉。
皇太子李建成率大军与右路先锋裴承秀、左路先锋李元吉三军相并,且与刘黑闼部众对峙于昌乐。李建成用兵如神,刘黑闼节节败退不得不向北逃窜至毛州。
战报传来,这一日,正是武德六年正月初一。
长安城内大雪纷飞,炮竹声声辞旧岁,万民同庆喜迎春。皇上李渊龙颜大悦,亦降圣旨诏令天下——
【太子护国有功,劳苦功高,封为监国。自今以后军国事务,无论大小悉数奏闻于太子。】
【裴氏满门忠贤,特赐每日御膳,并允裴氏自行铸钱之特权。】
*
正月初六日,北风呼啸,满地冰霜。
长孙无忌,尉迟敬德,程咬金,李淳风几位心腹之臣受召前来.秦.王.府。
李世民站在议事厅的窗边,遥望着窗外纷纷洒洒的细雪,眉宇渐渐蒙上淡淡的怅然:“本王昨夜做了一个梦。梦中,时光倒退回武德四年,本王为主帅,麾军讨伐刘黑闼。”
长孙无忌拱手,第一个道:“殿下,往事不可追,沉湎于过去只会影响今日之绸缪。您应振作精神,趁太子与齐王皆不在长安,广罗人才,积极争取关陇贵族的支持,以图东山再起。”
“无忌老哥所言甚是!”程咬金高声赞同,“齐王气量狭窄,太子及东宫近侍也不是善类,比如太子洗马魏徵那个老匹夫,三天两头便向太子进谏,试图把咱们天策府排挤出洛阳,安置到其它鸟不拉屎的地方。奶奶的,别让老子在路上遇见魏徵,否则,给他个一刀斩!”
李世民听见“魏徵”这一个人名时,面上的忧愁一扫而空,赞赏道:“洛阳自古为‘九州正中’,得洛阳,则得四方朝贡。本王若是魏徵,也会想方设法驱逐天策府离开洛阳。”
说完,李世民离开窗,走向书桌,端起案上一盏清茶抿下一口:“不知为何,本王近日有了一种想法,打算放弃长安,回归洛阳天策府,好好经营洛阳。”
长孙无忌大惊失色:“微臣惶恐,殿下岂能有这种不战自败的悲观念头?若放弃长安,一旦太子登基,太子势成刀俎,我等必为鱼肉。”
“太子已担监国之职,势必问鼎天下。”尉迟敬德忽然开口道,语气晦涩,“无忌,你今日所说似有图谋不轨之心。”
长孙无忌并不打算遮遮掩掩,冷笑着直抒胸臆:“天策府与东宫已经势成水火,迟早会斗个你死我活,与其现在犹豫不决,不如把握先机,谋定而后动。”
此言既出,议事厅内一片沉默。
少顷,秦王李世民执着茶盏,不著痕迹的顿了一顿,话锋蓦转:“敬德,本王听闻裴承秀与你有书信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