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一堑长一智,欢喜只顾把兔肉塞入嘴喂饱肚子,眼也不抬:“不老。”
男人却似好奇心骤起,自言自语般呢喃:“老子只比二弟大了五岁,岂会显得老?” 心有困惑,忽的回眸瞥向欢喜,他霸道地夺过她手里的美味,“癞子头,老子和程仲颢相比,谁难看?”
被抢走吃食的憋屈生生哽在喉,“程”这个姓氏极轻易地勾住欢喜所有的注意,她惊讶地抬起头:“程仲颐?!”
心脏,几乎在此刻漏跳一拍。
错误地将反问语气听成了肯定句,男人眼底闪过一丝难堪与蹙窘。
他的心情忽然变得恶劣,不耐烦冷哧:“老子承认,二弟确实相貌堂堂文才出众。但什么月下吹曲,花前写诗,都是骗黄花闺女的把戏!”
欢喜咽了咽干涩的喉,勉强按捺突卷而来的心悸,强作镇定问:“恩公的意思是,你的亲弟弟,秉性风流?”
“何止风流,简直禽.兽.不.如。”极厌恶的评价,一字一字仿佛从唇齿间迸出。
“家父仍在世时,但凡府邸稍有姿色的家婢,没有不被他染指。更.罔顾无.耻的是,三年前堂叔程恩携其女拜访家父,他甚至企图染指堂妹。”
程恩?!
封尘了太久的记忆如洪水猛兽袭来,欢喜怔怔地看着牢骚满腹絮叨不停的黑袍男子,面色惨白。
睨向欢喜,黑衣男子不屑道:“贪图澴兮的美色,程仲颢什么狠事都做得出来,若不是遇见老子,癞子头你岂能保全黄花大闺女的贞洁名誉?”
话音未落,晶莹的泪竟慢慢凝聚在欢喜好看的大眼睛里,倏地,夺眶而出。
男人一脸莫名地看着她:“又不是真的被破瓜了,你哭什么哭?”
从五味杂陈的情绪里回过神,欢喜慌忙拭去脸颊泪痕,心虚垂眸:“我…… 我哭,是为与我一起偷溜下山玩耍的小和尚哭。”
“癞子头,他妈的搞了大半天,你居然是沙门尼?!”惊讶。
“沙门尼”三字深深刺痛欢喜敏感的记忆。
吸吸鼻子,她忽然把脸埋入臂弯放声大哭起来:“恩公,方才我没敢说…… 最初被你二弟劫走时,曾亲眼见他以麻袋罩住小和尚,将他连同巨石一起沉入西子湖底。”
“什么?!那兔崽子仗着自己是钱塘县官居然连佛门和尚也敢杀?”倒抽一口气,随即暴怒。
杏圆眼眸里是闪亮闪亮的泪光,惟有嘤嘤哭泣大胆宣泄着悲恸欲绝的心情。
死寂一秒。
突然,黑袍男子沉着脸站起身,伸手,如拎落水小鸡般轻易地拽来欢喜扛上肩:“跟老子去程府走一趟。”
欢喜止住哭,讶异抬眸:“啊?”
“啊什么啊。老子先帮你讨回公道,然后,你再帮老子出主意救回澴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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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荷塘,月色正浓。
“公子,皇后的密函到了。”银铃般的清脆嗓音,“一如既往,希望您尽快办妥此事,尽快返回长安。”
颀长的身影端坐在小圆桌旁,自斟自饮,淡淡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数月不见,皇后近况如何?”
一刹那的尴尬:“还有老样子,时常与圣上怄气。”
酒杯,停住薄唇边。
“圣上新立了一位昭容娘娘,据说是御史大夫程恩的养女,容貌端正,亦能歌善舞。”硬着头皮委婉解释。
沉默不语,既而是仰头饮下一杯酒。
慌慌张张岔开话题:“对了公子,被侍从们在西城门外截住的程县官…… 该如何处置?”
冰冷目光投来。
“小的知道了……”心惊胆颤的答复,“会当着夫人的面,将他.去.势。”
作者有话要说:去势:阉了 - -|||
这一章本来完全不是你们看见滴样子,我纠结滴全删重新鸟,嗷嗷~~ 今天星期二吖,本周只上四天班,哦也。
☆、程门立血(上)
平生第一次扯谎难免有几分心虚,欢喜伏在黑袍男子宽阔的肩,一路上默不作声。她聆听耳边呼呼作响的风声,鼻端,不自觉地冒出一层薄薄细汗。
修长身影,如风送轻烟般掠上檐角。
“沙门尼,程府到了。”男人低下头,温热的鼻息拂上欢喜脖颈处的寒毛,惹得她忐忑不安缩了缩脑袋。
那是一座雕梁画栋尽善尽美的深宅大院。
温柔的第一缕晨光洒下,清晰地彰显出它的金碧辉煌,它的穷奢极侈。
即使身为钱塘县官,程仲颢的俸禄必定不足以维持此等铺张。想必,他挖空心思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
目不转睛凝着眼前奢靡之景,欢喜言不由衷道:“真漂亮。”
漂亮?
男人沉沉地吸了一口气,眯起眼睛望着记忆里再熟悉不过的凤阁玉宇琼楼廊庑,冷哧。
这是牢笼。
自从当今皇帝程玄佑诛杀先太子改国号登基、自从程氏成为皇亲贵胄,他便下定决心远离这座死气沉沉却处处彰显奢靡气息的牢笼。
哪怕,父亲过世、母亲病逝;哪怕,外人指责他不懂孝道。
……
干他们屁事的不懂孝道!站着说话不腰疼。
外人怎能体会被迫拜官为仕、被达官贵人们鄙夷羞辱的痛苦?程家既然有了个左右逢源的二弟,凭什么也要求他八面玲珑?
心神不定,他搂住欢喜的手臂稍稍收紧些,豪爽粗犷的嗓音透出一丝不自然:“癞子头,随老子进府找那不成器的二弟算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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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公,恩公!”
扶着裂骨锥心疼痛的屁股,欢喜吃力地迈开小步追上前,急声唤。
牛高马大孔武有力的男人却表情阴沉,自顾自大步流星。
花倾城此等鼠辈简直是欺人太甚!强娶澴兮不说,竟以“入室采花”之名义,将仲颐二弟囚入私牢——
赤.裸.裸的公报私仇,肆无忌惮的报复!正二品刺史又如何?老子怕你不成?
他越想越恼火,索性迈开大步。
“哎哟”一声吃痛低呼,突然自身后响起。
他诧异地转过身,瞥见步履蹒跚的欢喜重重摔倒在地上,面色苍白,额头冷汗如瀑涔涔而下。
“癞子头,你跟着老子做什么?”心情不好,斥责的话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大叔,你以为我愿意追随你?按捺不悦的心绪,欢喜咬牙忽略尾龙骨处的疼痛,艰难地站起身,杏圆的眼睛里尽是委屈憋屈。
“恩公,程仲颢好歹是五品钱塘县官,连他都会被刺史大人扣住,可见刺史大人分明有意寻衅。你若孤身前往,岂不是送上门任人鱼肉?”
他停住脚步。
“这一招,分明是请君入瓮。”
他忽然一拍脑门!
她分析得没错。
花倾城此人官居会稽郡刺史不说,论身份,还是当今皇帝的国舅。
他若有意欺人,老子冒然前往必不占半分优势;他若诱敌深入狠下杀令,老子孤身一人更难制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