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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当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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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上书房内,老总管缓缓走到御案前,低声禀报道:“皇上,裴将军已进了逢春楼。”

“是么。”李胤随手拨弄着灯芯,惹得烛火一阵闪动,淡淡笑道,“看来他竟是如此急着见那谢云卿。”

“可不是么。”老总管弓身附和道,“一出宫,未作停留,便直接朝那边去了。”

“他此行便是为此,”李胤沉吟片刻,才道,“自然一刻也不愿多待。”

“那么……”老总管观察着新王的神色,略一迟疑,“皇上准备如何?”

“盯着他便是,”李胤手中动作微微一滞,抬起头道,“裴家军的兵权还未到手,此时若动他,难保不会引起混乱。”

“是。”老总管颔首应下,多了一会,又张了张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公公何可是有话要说?”李胤稍稍挪了挪身子,坐回椅子上,“但说无妨。”

这老总管自打李胤还是藩王之时就贴身相随,一向深得他的信任。在琐碎或者私密之事上,找不得大臣来回商议,所以有时他的意思,李胤还是有意一听的。

“是。”老总管得了准许,便敛了些顾忌地开口问道,“奴才斗胆一问,皇上拿到兵权之后,还会不会留下裴将军此人?”

“自然是,不留。”李胤淡淡挑眉,“他所忠非朕,却是天下。此人对苍生是福,对朕而言……却并非如此。今日他既能为了天下投诚于朕,便难保他日会否为此对朕倒戈相向。朝中尽是对朕绝对效忠的将领,裴靖此人,纵人中龙凤,然不忠于朕,朕也断然不会有半分惋惜。”

“皇上英明。”老总管拱手道,“只是奴才以为,那三万裴家军却依旧好比良驹一般,不是握紧缰绳,就足以驾驭得了的。”

李胤看着老总管,闻言微微敛眉片刻,方沉吟道

2、【贰】 ...

:“公公的意思是,朕纵然拿到了兵权,除了裴靖,亦无法真正地掌控裴家军?”

“奴才斗胆,正是此意。”

“公公有话,尽快继续,”李胤微微坐正了身子,突然多了几分兴致,“朕先赦你无罪便是。”

“多谢皇上,”老总管微微叩首之后,便举首问道,“奴才以为,三万裴家军乃是裴将军一手操练出来,跟着他出生入死多年,几乎已成为他的死士,非其命不从。奴才以为,裴将军若有个三长两短,势必引起裴家军的激愤,难免有生出内乱之嫌。到时纵有兵权,只怕也是枉然……”

“依你此言,若不杀裴靖,以裴家军对他之忠心,朕手中的兵符,或许还抵不上裴靖一句话。”李胤微微眯起了眼,沉声道,“如此,朕更加不能留他了。”

“皇上所言极是。”

李胤坐回椅中,以手托腮,似是陷入了沉思。待老总管话音落下了许久,才恍然回过神道:“莫非公公已有良策?”

“不敢。”

“请直言。”

“是,”老总管看着李胤,眼里流露出一丝深邃,过了一会儿徐徐问道,“奴才斗胆,敢问皇上从裴靖手中接过那三万人马,是否当真意欲借以扩充兵力?”

“非也。”李胤顿了顿,鄙夷道,“区区三万而已,朕何必为此大费周章,不过借以削弱裴靖之力罢了。”

“皇上英明。”老总管不失时机地恭维道,随后又很快接口,“若是如此,奴才此策,兴许能解除皇上忧虑。”

李胤再度坐直了身子,挑了挑眉,随即声音又沉了些:“公公但说无妨。”

3

3、【叁】 ...

逢春楼的后园一向是赏月的好去处。园子不大,但地势开阔,山水错落,别有风致。加之园内兼有梨花一树,每逢花开时节,花开胜雪,馨香满园,着实未负了这园子拱门处以狂草题上的“逢春”之名。

说来此处几十年前原为一官宦人家所有,但后来这家家道中落不得不变卖房产,散尽家财,携儿女流落远他方,此处便被投机者买下,就势依着这园名开了座青楼。数十年白驹过隙,保留下来的楼台陈设,园子布局,观之不俗反雅,置身于这流俗腌臜之所,倒如同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一般,隐约透着文士高洁的风致。

这也正是谢云卿常邀裴靖来此处小酌的缘故。置身与烟花之所,反能淡定自若,此并非有意对人昭示什么,而只是对自己对彼此的一种警戒和自省。

裴靖自始自终都明白。然而此番,三载之后自己故地重游,却已然有愧于当初相互间的那般期许了。

仲春时节,正是梨花开遍。裴靖踏进园门之时,远远地就听见院内传出的嬉笑之声。微微一愣,步子顿了顿,却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因为他已经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所以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

直到三十二步之后,他视线之中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那个身影周围还依偎着几个花枝招展的影子,正不住地给他劝酒。那人也不推柜,接过来就一口饮尽。

周围响起一阵交好声,然后一个女子的声音凸显出来:“云卿公子文采绝佳,既然饮了奴家这杯酒,不作首词怎么行呢?”此言一出,立刻引得周遭一阵附和。

“说的也是,良辰美景,自然不能少了曲子。翠儿,待我写完,这曲子便由你来唱,如何?”那人的声音远远传来,这么多年并没有太多变化,听闻间,几乎已经可以在脑海中勾勒出他淡漠甚至有些冰冷的神态。

然而那只是十年前的谢云卿。此刻,即使裴靖看不清他的神情,却也可以想见,他应是笑着的。那清淡的神态上叠上一层慵懒肆意的笑容,会是什么样子?裴靖从未见过,他也无法想象。

正思量间,却被众女子的小声惊呼打断:“云卿公子才思敏捷,文采惊绝,翠儿即使亲眼见了多次,还依旧忍不住要称赞呢。”然后是众女子的一阵唏嘘之声。

“翠儿快唱来我听听罢。”那人伸手那起酒杯一饮而尽,语气略略添了几分笑意,却依旧给人淡淡的感觉。

“公子有命,翠儿岂敢不从?”零碎的几点笑声之后,周遭很快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却是响起翠儿缓缓吟诵的声音:“‘绮红艳翠

3、【叁】 ...

远长安。往事付歌筵。楼前吟曲,花间纵酒,梦里贪欢。年光老尽浮生叹,皓月复当年?天边新影,杯中旧绪,却待谁圆?'果真好句,公子这曲可是《眼儿媚》?”

“正是。”话音刚落不久,却又再度响起,“翠儿姑娘稍待,待我略略修改几句。”

“公子如何把曲子改成《人月圆》了?”片刻之后,翠儿娇叹道。

“词牌本就相近,”那人略略仰首,声音散入风中,“今日虽非圆月,但只觉《人月圆》倒是更应景些。”

记好词句,那名唤翠儿的姑娘便开始低声吟唱起来。声若清风,又如流水,清朗低徊地萦回在夜色之中,整个院子闻声里即刻便静了下来,仿佛也在一道倾听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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