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起之前蔺然来住时,有次在台风前被打翻满地、后来自己检查时却一样也没有少的多肉台架,现在已经明了真相的她忍不住猜,不知道按照那只小章鱼的精力,自己明天早上起来要打扫地上多少破碎的玻璃渣和土。
但那也是明天的事情了,再不睡的话,天又快要亮了。
舒窈强迫自己放松地陷入睡眠。
结果还是做了噩梦。
梦里,她又被拉到了【冥河】为她编织的幻境中,她看着被恐怖的黑红色章鱼一个个吃掉并杀死的朋友们,在火光里被楚宛一并融合的司徒锦、被最终留在那条暗巷里再也没走出来的林静姝……
明明已经知晓这是幻境,可舒窈仍然被勾起了埋在心底的最深的恐惧,她满头大汗地在梦中出声,在梦中喊出那个被压在记忆深处的名字:
“蔺然……”
-
在她的右肩处。
趁着她熟睡,悄悄从门缝里溜进来,顺着床铺爬上来,贪恋她温度一起陷入睡眠的小章鱼懵懵懂懂地醒来,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它感觉到自己那颗心脏突然有点疼。
明明已经碎掉了两颗心脏,这时候应该想办法进食、赶紧让身体恢复,然而比起食欲,更令它触动的是,此刻熟睡中的人紧蹙的眉尖,以及额头上冒出的汗珠。
它慢慢伸出触足,一点点将她面上的汗意吸走。
还有一条绕上她的后颈,无形中像是曾经轻抚这片肌肤、轻哄着女人平静下来的微凉掌心。
良久。
睡梦中的人才平静地松开了眉头。
小章鱼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也跟着慢慢恢复,但那股惊慌之下被激发的食欲并没有平息,它收回触足,想要去将停在客厅里那几缸带着海腥味的水产都消灭掉。
它讨厌带着相同气息的东西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个它选定的新巢穴里,哪怕其中有它的同族。
然而在放在女人后颈的那条触足也抽离时——
却因为刚才感受到的温暖肌肤太过细腻暖和,触足上的吸盘不小心吮了上去,这会儿刚刚抽离,翻过来的、带吸盘的那侧,发出了很细微的,只有它自己能听见的“啵”一声响。
其中一颗吸盘被拉扯,怦然变成了爱心的形状。
见到这个形状,小章鱼没来由地感到惊慌,它身上明亮的橘色伪装一时间像流动的水彩,从深到浅,从橘到金,就在颜色不断变化了几秒钟之后。
那颗吸盘缓缓地、缓缓地又恢复成了圆形。
本能检查过自己的完美伪装之后,小章鱼心满意足地像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地下了床,沿着门缝出去。
与同族间的猎杀和互相吞噬,早就融入了它的本能。
撕裂同族柔韧坚固的表皮,划开没有骨骼的肌肉,虽然并不喜欢这样的味道,但小章鱼还是一口一口,将所有“入侵者”吞食入腹。
它在捍卫自己的领土。
在被它圈定、属于它和舒窈的新巢穴里,小章鱼不允许任何其他生物的侵占。
包括同族。
包括多余的味道。
看着客厅地板上因为打斗而溅落的水珠,将同族残存的气息铺得到处都是,小章鱼定定地扒拉在鱼缸边缘看了会儿,忽然产生了一种要将这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念头。
……
“嗡嗡嗡——”
窗外天蒙蒙亮,客厅里响起的扫地机器人工作声,也终于将舒窈从那个噩梦里拉了出来。
被人哄着一点点擦去冷汗的温柔感觉还残留在梦境尾声,她情不自禁地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后颈,好像在贪恋一切噩梦开场前,总会在自己害怕时抚上这里的那道微凉温度。
然而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她如此想着,按上后颈的力道变重了些,带着想揉碎那些旖旎的动静。
在她看不到的角度,掌心按到的肌肤上,深深浅浅的红痕间,一枚爱心形的印记赫然夹在其中。
随着她想要忘却那股错觉,愈发用力地揉过,那枚浅浅的粉色爱心便也慢慢晕进其他痕迹里。
像是从未出现。
第54章 插花
揉着后颈, 在这有些像噪音的声音里缓了好一阵,舒窈才醒过神,分辨出来, 这好像是自己买的二手扫地机器人的动静。
……她设定的时间, 好像没有这么早?
糟了!
该不会是那只小家伙大半夜探索客厅, 搞出来的动静吧?它那么小一只,万一被吸进灰尘盒里, 还不得憋成章鱼干?
舒窈急匆匆起来, 拧开卧室门把手, 却被呈现在面前的客厅模样惊呆了——
地砖被擦得干干净净,沙发上本来有些皱、久未被打理的遮尘布被铺得整整齐齐, 同色系的抱枕一个正、一个歪被放在中间, 却有一种可爱的艺术感。
窗边木架上的多肉表面带着细细的水珠, 像是刚沐浴过一场甘霖,在蒙蒙亮的天光里,连阳台上那些观叶的植物,叶片也是带着晨露般的晶莹。
她本来死气沉沉的家,而今像是只暂时在黎明前沉睡的森林, 只待第一缕光照入, 就会在晨曦里醒来。
然后恢复勃勃生机。
舒窈呆呆地站了会儿,想起来从前会积极帮自己浇花、也会在厨房里关着门噼里啪啦做饭的女朋友。
也就是在这时。
扫地机器人转了圈从她的面前经过,上面蹲着监.工的那只亮橙色小章鱼翻起触足, 像开花般跟她打招呼, 仿佛在说早安。
舒窈蹲下来之前,扫过那些鱼缸, 发现包括装着章鱼的那只缸,里面所有的海产都消失不见, 不禁有些失笑:
“你还挺能吃的?”
小章鱼掸了掸耳朵。
其实很难吃,而且它也没有吃饱,胃囊里仍在叫嚣着饥饿。
舒窈看着它这幅模样,觉得可爱,伸手轻轻戳了戳它的耳朵,“章鱼姑娘,你怎么还有打扫卫生的爱好啊?到底是哪个马戏团非法雇佣童工,你告诉我,我替你端了它。”
小章鱼伸出一条触足,在她面前弯了弯,比出了个问号。
弯曲的触足上,内侧雪白的那一面吸盘全是溜圆的,连扒拉过舒窈手指的痕迹,也都是弥漫开的一片淡粉,让她无名指上像戴过戒指,压出的戒痕。
可并不是那种独特的爱心形状。
这么明亮的、像是太阳一样的小章鱼,虽然会表演戏法、打扫家务,但它的行为更像是被训练过的。
它脾气也很火爆,想来昨晚肯定是花鱼差点踩到它,才会被它先抽、再追着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