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芝咬着嘴唇,蓦地跪倒在地,“主子,奴婢有一事求您帮忙。”
福晋神色木然,断断续续听她泣诉,原来云芝在永和宫有个好姊妹,两人十分厚密,可偏偏那位认了乾清宫的一个小太监为干亲——起初不过兄妹相称,后来却闹出些假凤虚凰故事,到底宫中日子难熬,不寻些慰藉如何捱过去?
可真的只是这样而已,从未借此谋求好处,更不敢觊觎御前之物,可如今圣旨下来,那姊妹惊慌失措,四处求告无门。德妃的性子向来眼里揉不得沙子,哪怕为了避嫌也得将人撵出去,即便不活活打死,怕也得进慎刑司挨顿皮肉之苦,云芝瞧着实在不忍。
福晋轻轻哦了声,“你要我帮她。”
她虽然坐困愁城,可乌拉那拉系出名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宫里也有几个暗桩,想保住一名宫女还是能办到的。
云芝拼命磕头,只盼福晋高抬贵手拉上一把,万死也不足为保。
福晋沉吟半晌,似是思虑值不值当,片刻后沉声道:“这也不难,只是,她也得帮我做一件事。”
云芝抬头,只见座上人神色十分奇异。
福晋似乎微微笑了起来,那笑意却是不着边际的,瘆人得慌。
第111章 借口
南巡自然没法将全部人手都带上, 嫔妃们的侍从尚且需要精简再精简,更不用说云莺这位侧福晋了。
而她一开始就没打算带很多人,除却亲近侍女, 连顾嬷嬷都留下照看——怕宋格格镇不住场子。
云莺一走, 府里偌大的家业当然得交给宋氏打理,宋氏虽秉性妥帖,无奈气场上总差了那么一点儿,做小伏低惯了,怕底下人不服管,奈何矮子里拔高个, 也只能交由她去。
弘曜可以带去身边,爱兰珠与弘易这对姐弟身量未足,便只能托付给宋氏。
宋氏捧着襁褓像捧着烫手山芋,可也不敢不遵,好在她养孩子养出经验来了, 倒是不慌。
云莺道:“抱歉,叫姐姐你受累。”
依她的意思, 本来送回娘家最好,可一来祜满跟觉禅氏都上了岁数,日夜儿啼女哭,闹得老人家太过辛苦;二来,四爷长在皇家,难免有些大男子主义, 觉得贝勒府又非养不起孩子, 何必劳动丈母娘——云莺只敢在背后扮鬼脸, 谁都像你天生地养,打小便成精了。
宋氏忙道:“不麻烦, 不麻烦。”
心里自然知道是个加分项,能帮她在四爷那里拉不少好感度,虽说她早就不求宠爱了,可待遇还是能争一争的嘛。
云莺道:“我知你善于持家,可也别太过省俭了,叫人看笑话,还有正院那头一切如常即可。”
福晋虽被禁足,衣食并未苛待,连月银都照常发放,当然除此之外多余的赏赐是一分不给,四爷总得表明态度。
宋氏点头,“我明白。”
固然她认识福晋比云莺早许多,见对方落得如此下场,难免心有戚戚,可福晋若是自个儿不起歹念,也不会叫人揪住把柄,归根究底是她自己的贪欲害了她!
可见人还是得知足。
二月初九,銮舆从京师启程,云莺混杂在妯娌堆里,个个笑得一脸塑料。其实她并非唯一受邀的侧福晋,像十四阿哥,因嫡福晋完颜氏与最受宠的侧福晋舒舒觉罗氏相继怀有身孕,便另外提拔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伴驾,他自个儿还觉得怪体贴的。
云莺面上客套,心中早已翻起白眼:家里两个老婆大着肚子,你就不能守着她们吗?
伊福晋是个贤惠人,虽为十四爷生了长女,面上仍是恭恭谨谨,分毫不敢拿大,她自知家世宠爱皆有不足,唯有勤谨侍奉,方才对得起十四爷这份识人之明。
云莺与她交谈一番,觉得此女性情尚可,只未免寡淡无味了些,难免怀念起妙语连珠的那拉氏——可七贝勒这回没来,那拉氏自然不在船上。
其实皇帝给七阿哥下了帖子,此子虽生来残疾,康熙却是个好阿玛,并未因此看轻他,反而颇多垂爱。无奈七阿哥要强太过,比起嘲笑,似乎人们眼中的怜悯更令他难以忍受,尤其龙舟不比陆地,上去下来都颇费周折,他更不肯给人添麻烦了。
嫔妃们还是老一套,除了那几个资历深厚位份尊贵的,数襄嫔高氏与王嫔最得圣心——此时的康熙已将权术运用得炉火纯青,内廷外朝尽在掌握,私生活难免更恣意些,尤其压着他的太皇太后不在了,更可肆无忌惮宠起汉女来。
王嫔生了三位皇子,上头两个哥哥都已十岁出头,不需她操心的了,最小的那个却还不满四岁,着实牵挂。
此番她本不欲将十八皇子胤衸带来,无奈康熙疼爱幼子,非得时时刻刻在身边看着,只得多请了几名乳母,命她们好生照顾。
云莺跟王嫔很有共同话题,虽说她出生就是满军旗,可芯子到底换了,身在满营心在汉嘛。这王氏却是道地的江南女子,一出口便是甜甜糯糯的吴侬软语,听得人为之心折,更为之心醉。
况且都为人母,聊起孩子更是一见如故。听闻云莺去年生了龙凤胎,王嫔立刻表示欢喜羡慕,却听闻云莺不得不将他们撇下,又感同身受面露恻然。
王嫔叹道:“我还宁愿小十八留在宫里,省得牵肠挂肚。”
云莺奇道:“为何?讨万岁爷喜欢不是更好?”
康熙孩子太多,自然做不到雨露均沾,疼这个多些,那个难免就少些。她这一路虽未十分留意,间接也听了一耳朵,不知道多少人羡慕王嫔福气呢。
王嫔道:“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得万岁爷青眼当真是好事么?”
其实这几年她的恩宠已经大不如前——接连生育到底令她损兵折将,肌肤也憔悴不少,美貌虽然一如往昔,可到底不及盛年了。
否则怎会有襄嫔后来居上?她姿容远不及王氏,所胜二字,唯在年轻而已。
云莺听得甚是心惊,情不自禁抬手扶上脸颊,她也会走上王嫔老路么?不,王嫔好歹宠眷了十年,而她等不等到那天还是两说呢。
云莺不由得沉默下来。
王嫔则仍在诉苦,如果可能,她多希望万岁爷从此将她遗忘,她带着孩子也很好过活,可偏偏胤衸聪明灵秀,眉目更是跟万岁爷脱了个影儿,康熙搂着便不肯撒手,如今连南巡都带上,不知多少人背后妒忌眼红。
云莺勉强安慰,“那倒不会,十八阿哥年岁忒小了些。”
但凡理智些的都不会把个小屁孩当成竞争对手。
王嫔也知道如此,可若万岁爷再活个十年二十年的呢?到时幼子业已长成,而他上头的哥哥却会在等待中渐渐丧失耐性,彼时朝堂会有何动荡,就非她所能想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