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洗了个英勇就义的澡,可等她雄赳赳气昂昂从里头出来时,却不禁傻眼,只见四阿哥安稳地躺在架子床上,睡得十分纯熟,甚至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亏她做了那么久的心里建设,一寸一寸把皮肉都搓红了呢。
云莺略感无语,但能逃过一劫也是好的,至于哪一天得承受斧削刀凿的痛苦,就听天由命吧。
云莺蜗牛般慢吞吞从床沿爬上去,留神不碰到四阿哥肌肤,以免将他吵醒,幸好里头留出足够空位,她手脚蜷缩着躺进去应该是没问题。
桌上红烛未熄,但随着灯芯一寸寸矮下去,光线已是渐渐昏暗,云莺打了个呵欠,在周遭安逸的环境下,缓缓沉入梦乡。
并未察觉一只手臂揽上自己腰身,又悄悄往里挪了挪。
四阿哥眼皮依旧阖着,只唇边露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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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阿哥们惯来早起,尤其在朝中有差事的。云莺鸡鸣时分便察觉枕畔有些窸窣动静,揉了揉眼眶,发觉四阿哥正在穿衣,两只宽绰的袖子还搭在肩膀上。
她待要帮忙,四阿哥却一手按着她,“不用,你再睡会儿吧。”
说完就传苏培盛。
云莺本来也有点犯困——昨儿一天在花轿上颠簸,骨头都快散架了——四阿哥既然另有服侍的人,她就不自作聪明了。
本来她也只会添乱。
四阿哥望着睡美人嘴角那点晶亮水迹,实在有趣,只恨自己不善丹青,不能把此景留在画布上,若是请外头画师来罢,到底是闺房之趣,不足为外人道也。
还是算了。
云莺凶险地逃过一劫,差点她就丢人丢大发了。
又过去半个时辰,云莺方才悠悠醒转,自有侍女捧着面盆巾帜进来伺候她梳洗。
云莺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惊喜不已,“挽星姐姐,你来了?”
挽星也很无奈,兜兜转转,她还是来到云莺身边。原本她是想投资一支潜力股,从籍籍无名扶持成四妃那样的人物,到时她这位宠妃身边的一等宫女也会水涨船高,在宫中直起腰杆,说话分外有底气。
哪知德妃送佛送到西,念着她服侍过瓜尔佳格格,索性把她指来四爷府上,也省得被人埋怨她薄待老四。
既来之则安之,挽星这会子的心态已十分平和了。哪怕她看出瓜尔佳主子徒有美貌却无才智,将来是不会有什么大出息的,可谁叫她俩一见如故呢?
自己也只好各司其职。
挽星认命将外衣批到她身上,“格格还是得快些,今儿可不能误了给福晋请安。”
即便她知道四阿哥对主子有些情意,可在后宅这片女人的战场,那点情意可不能当饭吃。只有自己立起来,别人才不敢随便欺侮你。
对现在的云莺来说,恃宠生娇显然还不到时候。
云莺当然记着这些规矩,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不过本身她抱着和平共处的心态,并不打算内斗,如果把四阿哥府上比作企业的话,她们这些人都是原始股东,将来必定能分到红利、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的。
若是为蝇头小利自杀自灭,那就太不值当了。
云莺挑了一身式样简单的靛蓝色旗装,鬓边再簪几朵鹅黄绢花,对挽星俏皮地歪了歪头,“使得么?”
挽星跟在德妃身边耳濡目染,当然不能苟同此等审美,谁家的村姑跑出来了?
但为长远计,第一天这么打扮倒十分安全。
挽星便庄重地点点头。
只要不在四阿哥跟前这么穿就行了——殊不知云莺心里可劲儿的美,以前她全身上下服装饰物都是由觉禅氏和那几个老妈子调配,一丝不苟,害得她甚少有机会自己拿主意。
好不容易能活出自我,她当然得叫四阿哥好好瞧瞧呀,这屋里也就他一个男人了。
第12章 用膳
云莺原以为自己已经够抓紧了,可谁知等她来到福晋所住的正院里,赫然发现自己成了最晚的一个!
四爷府上这么卷么?
云莺不知其他达官贵胄怎样,至少在瓜尔佳府人际关系十分简单,这也得益于她阿玛祜满不爱女色,独酒肉上有些偏好。虽然也承上峰之情送过两个侍妾,进来之后俱是本本分分的,祜满甚少叫她们近身,觉禅氏也就没放在心上,基本不摆当家主母的架子,亦无须她们来立规矩——说起来都是些可怜人,身不由主的,真要是有点办法,谁会甘心被当做货物送来送去。
于是多年来两位姨娘活成了隐形人,云莺还以为家家户户都这般呢——她倒是很乐意被人忽视的。
四阿哥府上仿佛规矩谨严,云莺也就乖乖巧巧上前蹲了个福,“妾身来迟,还望福晋恕罪。”
一旁粉光脂艳的妇人撇了撇嘴,似是表达不屑。
云莺猜想这应该便是为四阿哥生了一儿一女的李氏了,果然气概不一般。
她跟福晋站在一处,对比鲜明。福晋那拉氏着一袭深衣,身材消瘦,个头也不高,整个的人几乎都圈在衣服里了;李格格则十分丰满——按照现代人的眼光应该说有些胖了,可是依旧曲线分明,胳膊是胳膊,腿是腿,配上那张几乎不见棱角的满月脸,端的是“福相”。
云莺不知她本来如此还是生完孩子后变这副模样,但自个儿却挺羡慕,尤其李格格有着一对大胸,穿着直筒筒的旗装依旧凹凸有致,云莺再看看自个儿,简直是太平公主。
李格格哪知她脑中天马行空,见她这么不怀好意盯着自己看,难免有些愠怒,面朝着福晋道:“姐姐,虽说初来乍到理应体谅则个,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人人如此,府里岂非要乱套了?”
果然来了,云莺精神为之一振,看来是传说中的下马威。她新宠上位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若不趁机将她势头压一压,更待何时?
但福晋怎甘心被人当枪使,只不着痕迹朝一旁宋氏使了个眼色。
宋格格是最早入府的老人,可自从唯一的女儿夭折之后,脸上便常笼罩着一层忧悒之色,如今全仰赖福晋过活,唯她马首是瞻。
宋格格便陪笑道,“法理不外乎人情,还是宽恕她一回罢。”
云莺也很识趣,立刻自请罚两个月月俸,反正她家有的是钱,才不稀罕这点月例银子。
李格格瞥了瞥她那身靛蓝色衣裳,料子倒是十分华贵,可是这配色……整个显得人暗紫灰沉,毫无亮点,真是暴殄天物。
可见一家子都是暴发户做派!
她自己愿意担责固然最好,但福晋还是假惺惺推脱两句,最后还是却不过情面,只减了她半个月月俸,小惩大诫,四爷那边想必也没话说。
云莺松口气,真要是一来就找家里要钱,那还是挺囧的,显得忒没用。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云莺因为跟这些人无甚交情,自然插不上嘴,她索性埋头喝茶吃点心——福晋这里的糕点倒是不错,不甜不腻,吃起来分外爽口,她最怕加致死量的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