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姑姑叹道:“主子年轻,本来这些话不该叫您知道,谁知闹到这地步,看来是瞒不住了。恕老奴说句不中听的话,这事怪不得德妃娘娘,只怨主子自个儿心窄。”
当初章佳氏跟乌雅氏一同在孝懿皇后身边当差,乌雅氏先被万岁爷看上了,封为贵人,等生下第二个孩子又顺利升为嫔位,搬出承乾宫自立门户,因素来与章佳氏交情好,便请旨将其要去,照她说德妃待章佳氏已经够厚道了,不但让章佳氏升作一等宫女,从不要她干粗活累活,还答应过几年就帮她寻个如意佳婿,放她出宫。
可偏偏章佳氏自己的胃口被养大了,习惯了锦衣玉食处境优渥,哪还看得上凡夫俗子?屡次暗示德妃将她举荐给圣上,德妃总是不依,还苦口婆心劝她紫禁城居大不易,让她打消念头。
章佳氏就有些恼了,你自个儿飞上枝头当凤凰,凭什么我就不行?遂趁着某夜万岁爷酒醉的空档,扮成德妃模样承宠,也因运气不错怀上龙裔,顺利达成夙愿,可想而知德妃心里该多么恼火,奈何木已成舟,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从此渐行渐远。
胤祥听得愣住,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额娘无颜见人,一听说他去永和宫就跟发了狂一样。
“但是那日寿宴……”外头纷传额娘是被德妃陷害而失宠,这么一看似乎说得过去?
徐姑姑叹道:“德妃娘娘彼时已然位列四妃,何苦跟个嫔过不去?”
况且章佳氏连正式的册封礼都没举行过——万岁爷不过图她一时新鲜,但章佳氏既无学识,性情又带点尖酸刻薄,万岁爷很快就腻味了,若非前后生下三个孩子,怕是这会子还是庶妃呢。
至于那年寿宴上失礼,纯粹是章佳氏自己疑心生暗鬼,见了德妃就跟慌脚鸡似的,生怕对面报复,难免乱中出错——若是有真凭实据,她早就去万岁爷跟前告发了,还用得着背地里痛恨德妃么?
胤祥只觉心情复杂,一方面感激徐姑姑肯把这些事告诉他,一面又觉得额娘在心底的形象有些颠覆。
他更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四哥。
徐姑姑叹道:“老奴跟您说这些话,是希望您别把流言蜚语放心上,更不要记恨永和宫。您跟四阿哥交好,这原是益事,就不用理会敏嫔娘娘怎么想了。”
无论如何,上一代犯的错不该下代人担责,她对十三阿哥着实有些同情,敏嫔管生不管养,十三阿哥又没个同胞兄弟,往后能依靠谁去?
在这深宫里头,靠个人的力量是无法生存的,德妃当初的警告,敏嫔原视作危言耸听,可如今她才真切地体会到了。
奈何为时已晚。
第24章 第二更
四阿哥回到府邸, 面上犹有怒容。
云莺已经从周铭泉处听说了——这个周铭泉倒是挺有本事,轻而易举通过了挽星面试,如今正式进入考察期。
而他也乐于表现, 这不就当起了线人的差事。
云莺刚从云华府上回来, 背心里还冒着汗呢,当然没工夫去应酬四阿哥,而且她不觉得自己有能力驯服一头发怒的狮子。
福晋宋格格李格格不都是比她资历深厚的老人么?这些人理当更熟悉四爷性情才是。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云莺才换了身衣裳,还没来得及洗漱,外头就通报四阿哥过来了。
好快!
云莺赶紧从屏风后出来, 正对上一脸心浮气躁的四阿哥。
应该不是逮到她马脚了吧?云莺觉着自己挺谨慎的,回来时还特意绕了小路呢。
盘算着心里的小九九,她也不敢胡乱作声,只陪笑道:“四爷,可是要传膳?”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不管有何烦恼,酒足饭饱这火也就自然而然地消散了。
四阿哥虽然胃口不佳, 但也没什么异议,两人各自在四方桌前坐下。
等饭菜呈上来,云莺惦记着云华忠告,只拣偏清淡的菜色——基本就是素菜和鱼虾,虽然面前就摆着一盆红通通的酱烧肉和炖蹄髈,她也只好忍痛割爱。
酸儿辣女, 那里头不知放了多少辣椒和盐醋呢。
四阿哥这会儿并未注意, 只沉默道:“你不想问问爷为何这么晚回来?”
那也得有胆子问呀, 天晓得你们这些贵人多有脾气,云莺生怕小命难保, 稍有不慎就得拉出去赏一丈红了。
她想了想,含笑道:“四爷若是想说,用不着妾身多嘴您也会自己提的;您要是不想说,妾身问了也是白问,对不对?”
要不怎说大智若愚呢?这妮子对人情世故的洞察可比有些人高明多了。
四阿哥叹口气,放下筷子便将今日经过娓娓道来。
他还是不能理解德妃的绝情,额娘对谁都好,可怎么偏偏对昔日侍女这般苛刻?难道越是亲近之人,越该承受她的怒火和脾气么?
四阿哥难免推己及人,又想到论语上的那句话,“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形容德妃与他的关系真是恰如其分。
云莺不知始末,但据她当秀女时候的观察,德妃并非一个性情中人,大多数时候都能保持理智,要么,是她觉得敏嫔的病没严重到需要从宫外请大夫的程度,要么,便是敏嫔的行事触碰到德妃底线,她才这般不加掩饰。
总之德妃是不会有错的——就算真有错,当儿子的也该为她辩护呀。
云莺双眸亮晶晶的,“您既然心存疑虑,为何不亲自去问问呢?”
四阿哥哑然,他要是能跟德妃心平气和对话,也用不着背地里发牢骚了。
云莺叹道:“瞧瞧,连您都先入为主,觉得娘娘无法沟通,也难怪娘娘生气。”
这丫头变着法儿激将呢,四阿哥扯了扯她脸颊,“真觉得爷不敢罚你是不是?”
云莺赶紧赔笑,又搓了搓被揉红的脸蛋,“四爷宽宏大量,当然不会计较小女子言语冒失,宰相肚里能撑船呢。”
四阿哥无言,他觉得自己还是挺小心眼的,可被云莺这么捧着,倒是不得不当个宽宏大量的“宰相”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看来注定是栽她身上了。
入夜后,四爷惯例留宿,原本该来场妖精打架,可云莺惦记着云华的话,月事前后是最容易受孕的,虽然她的信期还有两天才到,这时候已很危险,便谎称癸水刚至,请四阿哥到别处歇息。
四阿哥虽然遗憾,却并不打算离开,只静静拥着她,“无碍,这般躺着就好。”
云莺有些忸怩,“您要是胡来,仔细被踢下床去。”
四阿哥失笑,未免太自以为是了,以为她有多大劲哪?
“快睡吧,让你家爷也好生歇歇,累了这些天,是头驴都干不动了。”四爷说完便在她脸上香了一口,旋即眯起眼装死。
云莺没想到四爷这么会说荤话,待要啐他两句,偏偏四阿哥太过机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