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心说您未免一厢情愿,天底下岂有甘心给别人当奴才的,尤其自己当了不算,生生世世都得为人奴役,永远只能是个陪衬。
她虽然厌恶李格格,倒是很理解对方这种心理。
福晋忖道,“李格格胡搅蛮缠倒也罢了,可瓜尔佳氏怎的如此不当心,明知道今日宴会宾客众多,她还把那条狗放出来?”
加之东苑跟西苑只隔着一道角门,又向来是封死的,为的就是避免两边私相授受互通有无,怎么偏偏犯了这种疏忽?
瓜尔佳氏当然不可能真个放狗咬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傻子才去干呢。
赵嬷嬷讪讪道:“谁知道为什么,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
眼中下意识闪过一线慌乱。
福晋注意到了,却不露声色,只沉声道:“待会儿遣人进宫给娘娘报喜,再从库房里拣几味上好的补品给西苑送去,别叫人议论我薄待她。”
赵嬷嬷答应着,头颅垂得更低,不敢与主子对视。
福晋无端叹了口气。
*
整个西小苑此刻热闹得像过年一样,无论近身伺候云莺的太监宫女,还是负责洒扫苦役的仆佣们,都在里里外外奔忙,络绎不绝。
云莺也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伺候她的人,以前怎不表现勤快点?
四阿哥看她发呆,招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含笑道:“怎么,高兴坏了?”
云莺下意识脱口而出,“我才不高兴呢。”
四阿哥脸上的笑容就跟退潮一样,迅速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究意味。
云莺暗道不妙,她心里这么想可不能这么说,何况木已成舟,再招四阿哥讨厌就糟了。只得揪着他衣角讪讪道:“妾只是害怕……”
头一遭经历这种事在所难寻,四阿哥看来水到渠成,于她却是疾风骤雨般的意外,她根本还没完成从女孩到母亲的转变,总得给个适应期。
四阿哥捧着她的脸,浅浅在她额上啄着,爱怜道:“不用怕,有爷陪着你,会顺顺当当的。”
云莺心说那生孩子你也不能代我生呀,可见都是虚情假意。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总得经历过十月怀胎的苦楚才有资格说这话呢。
第35章 请封
为着云莺方才呕吐不适, 挽星早叫人煎了一盅酸梅汤在厨下备着,这会子热腾腾的正好端来。
四阿哥顺势从她手里接过,要亲自喂给云莺饮用。
云莺下意识躲了下, “别, 仔细蹭到污物。”
她回来到现在还没换过衣裳呢——知道四爷脾性好洁,当然不想招他嫌恶。
四阿哥用银匙挖了一勺送进她嘴里,笑道:“无妨,待会儿洗个澡就是了。”
云莺茫然饮着,不知是否真的脾胃变了,往日最怕这酸唧唧的汤羹, 此刻尝着倒是正好,还是因为挽星多加了糖的关系?
她可不想变胖,虽说怀孕后免不了身材走样,可她还想多苗条几个月呢。
四阿哥见她略尝了几口就不喝了,以为是叫那些话乱了心神, 面上心意更深,“放心, 又没说跟你一块洗。”
云莺先是茫然,随即反应过来飞红了脸,轻轻朝地上啐了口,谁愿意跟他洗鸳鸯浴了?不害臊。
真是远香近臭,她起先还以为四爷是那种古板方正的老夫子个性呢,相处越久才知道这人有多闷骚, 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
四阿哥正觉得干渴, 索性就把碗里剩下的酸梅汁子喝了, 看着云莺又是尴尬又是甜蜜,四爷一点都不嫌弃, 可见是把她当自己人。
自己人偶尔调戏一下倒是无妨了。
拿帕子揩了揩嘴,四阿哥正色道:“我想着明日进宫请示娘娘,找个太医好好为你调理身子,也更稳妥些。”
他知道云莺心中惧怕,自然想叫她放心,虽说太医不见得比外头郎中高明到哪儿去,好歹是受过正规培训,再者熟悉宫中礼仪,相处起来也更容易。
云莺自然是愿意,但更多的是受宠若惊,她在瓜尔佳府虽然也蒙太医看过病,但也只是偶尔而已——须知太医居天子近处,享官位实禄,哪是寻常人家请得动的,倘要十个月眼错不眨地照顾,除了花费大笔银两,更得有足够的面子才行。
当然也不是没这种事,譬如太子妃就全程由太医照料,七阿哥府上那拉氏怀第二胎时常胎动不适,七爷也为她叫了个太医——或者叫学徒更合适些,当时那位徐大人还只是在院判身边打杂呢,当然现在是转正了。
七阿哥的面子只能做到如此,但四爷既说要请,那自然是正经有差事有职衔的。
云莺承蒙厚爱,可她也知道不患寡而患不均,福晋和李格格怀胎的时候都没这样隆重,偏她搞特殊,人家能过意的去么?
四阿哥倒是坦坦荡荡,“你家爷从前只是位光头阿哥,如今都封贝勒了,可不得水涨船高么?”
在他看来礼制上毫无问题,待遇得和地位相称么。
云莺无言,四阿哥这么会诡辩,她说不过他,再者云莺私心也觉得有编制的太医更放心些,好比三甲医院和乡下卫生所的区别。
索性由得他去。
四阿哥这一天在后院消磨了太多时间,正经事都还没办完,加之看云莺神色亦有些困倦,不欲打扰,“我先回书房,你好好休息,晚上再来看你。”
云莺乖巧点头,她还是喜欢四爷认真工作的样子,更符合她心目中英明神武的帝王形象。
等四阿哥离开,西小苑的仆婢们才鱼贯涌入,齐齐向云莺道贺。
挽星笑言:“真是意想不到,还以为格格最少得过两年才能闻听喜信呢。”
虽然得宠,可到底不是夜夜承欢,四阿哥也不像万岁爷那般是个对子嗣狂热的,真真菩萨保佑。
云莺也想不到,她都严格按照避孕的法子去做了,怎么还会中招?还是说云华教的那些本就不痛不痒,与受孕毫无关系?
云莺只觉一个头变成两个头。
人群里传来呀的一声,却是灵芝着急磕头,不慎磕在一旁的板壁上,痛得惊呼。
瞅见众人齐刷刷望着她,她更生担心惧怕,手脚并用爬上前来,呜呜咽咽道:“格格,您别赶我走!我再不敢偷懒了……”
明明主子交代过要她看好米粒,偏她那会儿犯困打了个盹,叫那条狗悄悄钻出牢笼,差点惹出一场祸事来。
云莺很沉着,她看人一向看动机,若是故意为之,那灵芝当然不能再留;可若只是无心之失,那不妨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只是也不能原谅得太容易,那样威严就荡然无存了。
挽星跟云莺同心同德,估摸着恫吓得差不多了,方才叹道:“罢了,你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