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莺笑道:“额娘,是否有福,难道只在生几个孩子上, 那人都不用动脑子了, 一门心思安胎罢。”
觉禅氏嗔道:“瞧你婆婆德妃, 容貌不是最美,如今宫里一茬一茬的美人进来, 却始终屹立不倒,不就仗着儿孙绕膝么?”
云莺道:“那是娘娘修养好会做人,万岁爷才喜欢去她哪儿,您瞧荣妃娘娘生得也不少,照样门庭冷落鞍马稀。”
觉禅氏被她气笑了,拿指头轻轻点了点她脑门,“嘴皮子愈发利索了,说一句顶十句,都是四贝勒惯的你!”
云莺不否认,她自觉这两年脾气见长,但,只要四爷喜欢有何不可?何况娘也的确忒唠叨了些,以前在家也就罢了,都出阁了还当她小丫头片子呢——云莺不讨厌觉禅氏的唠叨,但话说三遍讨人嫌,好歹收着点不是?
好在经过大伯父那件事后,觉禅氏自觉有欠与她,对她倒是尊重多了。
觉禅氏叹道:“罢了,儿大不由娘,我是管不住你,只盼你留些心眼,别着了人家算计才好。”
说完向正院方向虚虚一指。
云莺心照不宣跟母亲对了个眼色,福晋这两年倒是安静多了,除了看顾弘晖阿哥,得空便到永和宫作伴,德妃自从五公主出阁,身边便空落不少,十四阿哥也在去年大婚——德妃虽素嫌他顽皮跟猴儿似的,可骤然离去难免不舍,好在福晋知情识趣,婆媳俩相互慰藉之余,也达成了种无形的默契。
云莺送别了母亲,正打算回房小憩,却见五公主不打招呼就兀自过来,唬了她一跳。
云莺嗔道:“好歹下张帖子,叫人有所准备才是。”
五公主笑眯眯的,“一家子骨肉何必这样客套。”
说完猛地凑上前来,打量云莺眼角倦容,“怎瞧着你累得慌?是弘曜太调皮了,还是我四哥太过分了?”
这最末一句不禁带了点促狭的口气,显然暗指昨晚上不可描述。
真是,不知跟谁学的,云莺作势要去拧她脸,“满嘴胡说八道,等我告诉娘娘去!”
五公主只得央求,“好姐姐,我知错了,您手下留情吧!”
看她这副做小伏低可怜巴巴模样,云莺忍俊不禁,“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她跟五公主近来却是越发要好,盖因去年天气暑热,康熙念及嫡母年迈,找人护送其去热河行宫,原本指的是五公主,但五公主念及云莺嘱托,便以小日子为由给推脱了,将机会让给通嫔所生的六公主——德妃过后才知道这事,气得胸口疼,将五公主叫来责难,好在五公主有担当没供出云莺,否则更难善了,幸而銮驾已经启程,挽回不得,德妃只痛骂了五公主几句,便送她回去。
半月后,中暑中得奄奄一息的六公主只能在别馆暂歇,因路途遥远,也不敢立刻送回京中只能原地救治,急得通嫔头发都掉了一多半,日日在佛前祝祷,又去乾清宫求万岁爷开恩,务必要多派几个太医,别让六公主魂散异乡。康熙不胜其烦,却也只能依从请愿,好在六公主吉人天相,到底捡回条命,可经此磨难后,通嫔再不敢轻易放她出去了。
德妃心有余悸,方才知晓女儿躲过一劫,偏五公主是个藏不住事,跑去额娘跟前炫耀是云莺教她如此避祸,云莺甚是心累,少不得把锅拖到四爷头上,辩称四爷舍不得妹妹才会如此——倘叫德妃知晓她有预知之能,还不定会怎么样呢。
云莺遂又叮嘱五公主千万谨言慎行,别在德妃跟前走漏风声。
五公主满口答应着,“正巧我得去向母妃请安,你也一起来吧。”
聪慧如她,当然看得出德妃这两年对云莺的冷落,虽说喜欢妾室的婆婆在少数,可也不至于连孙子都不疼吧。
云莺并不在意这些,德妃喜欢弘曜与否在她看来无关紧要,反正弘曜又不跟奶奶一起生活。
五公主支颐,“可是四哥介意啊,你总不想他夹在其中难做?”
云莺叹口气,五公主这话倒说在她心口上,她跟德妃恰如横在一起的两堵墙,谁都不肯退让,那缝隙只会越来越窄,四阿哥夹在其中,还能有喘息之机么?
过日子到底不能任由性情,该柔则柔。
云莺收拾一新,便带上整整齐齐的弘曜坐上马车。
五公主端详道:“也该给他换身新衣。”德妃本人虽不挑剔,她宫里的却难免说嘴呢。
云莺捏了捏弘曜的手,“这孩子皮肉细嫩,脾气又怪,穿旧衣反倒舒坦,那新的都得用清水细细搓揉过晾干了才行。”
弘曜只顾咧着嘴笑,显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五公主乐不可支,摸了摸侄儿头,“跟四哥小时候一模一样。”
云莺讶道:“四爷小时也这般怪癖么?”
五公主撇唇,“什么怪癖,他管叫勤俭节约,不知道的还以为孝懿皇后苛待他呢。”
不过孝懿皇后并不在这些事上用心,否则也由不得胤禛败坏她名声,但,正因如此,康熙反而对他倍加怜爱,早早许他跟兄长们一起念书。
云莺颔首,看来四爷打小就很腹黑呀。
永和宫里,德妃正跟福晋坐着说话,对此云莺并不意外,福晋适才不在府里还能去哪儿?可知在此处。
这两年,她跟福晋颇有种“王不见王”的感觉,井水不犯河水,凡有何事,福晋只叫苏媪过来传话,而她在西苑的账目也是每月一汇总送到正院过目即可,除非必要基本不需接触,这似乎是避免冲突的最佳方式,两人皆如此想。
见她前来,福晋无疑有些诧异,但并未多说什么,只起身给五公主让座,君为臣纲,哪怕五公主已经出嫁,她也不敢在公主跟前摆架子。
五公主却笑道:“四嫂你自便罢,我挨着云莺姐姐坐就行。”
福晋神色微微尴尬,显得她有意奉承,且五公主话里口吻虽尊称她四嫂,到底与瓜尔佳氏更亲近些,她在这里反而格格不入。
德妃装作不在意,只叫人给五公主倒了盏滚烫的菊花茶来,看她浄顾说话,喉咙里该上火了。
五公主鼓着腮帮子吹了两口,到底按捺不住,又朝另一边道:“弟妹你怎么也来了?”
说话的乃是去年刚成婚的十四福晋完颜氏,但说实话十四并不太喜欢她,准确说对府里哪个姬妾都不太喜欢——还是孩儿心性呢,只顾舞刀弄剑的。
看他在院里扎了几个草垛子,每日天不亮就去打拳,不知完颜氏心底作何感想。
幸好完颜氏跟婆婆相处得不错,或者说跟四嫂相处得不错——德妃素来最厌蠢人,这完颜氏虽然出身尚可,却性情娇蛮不通诗书,甫一入门就把几个年轻漂亮的宫女都打发走了,大约还以为是德妃给的下马威呢,殊不知人乃内务府挑来,德妃压根懒得理会,她这一举动倒把内务府给得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