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侧门前也守着三个兵丁,我走到带头兵丁前,点头致意:“兵大哥,小妇人的母亲在百里府中做客,能否请兵大哥通融通融,让我进去寻母。出什么事,与大哥等人无干。”说着,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金元宝亮了亮。
兵头死死地盯着金元宝,眼睛都快突出来了:“不行,上面有令,不准出入。”
“小妇人只进,不出。”
等了一会儿,见他还在犹豫,我作势就走。
“等等,”他叫住我,推开了门,“进去吧。”
府内已是一团乱,哭声,喊声响成一片,趁火打劫的兵丁穿梭如织。府内的奴仆,不管老少,一旦被抓住,统统带上镣铐,锁成一堆。
见此情形,我更是心急火燎,冒险抓住一个番役,逼问出老太太关押的位置。然后躲着兵丁,飞快赶到了祠堂。
祠堂外把守的兵丁更多,门前黑压压地站了一片。我躲在假山丛中,观察了半天,朝后面的人招了招手。
春桃凑了过来:“少夫人?”
没等她站稳,我提起真气,扣住她的肩膀,将她甩了出去。然后趁兵丁将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的时候,迅速冲到墙边,推开遮挡地洞的木板,往地上一躺,抓住地洞横梁,一个轻荡滑进了祠堂。
这个地洞是我以前被罚祠堂抄书的时候,闲着没事悄悄抠出来的,想不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祠堂里一片狼藉,所有瓷器,木雕都已被砸烂,青铜香鼎也已被人推倒,就连天花板上精美绝伦的玄天画像也沾上了墨汁。
我一面安抚着沉沉下坠的宝宝,一面揉着被假山刮伤的膝盖,避开地上锋利的瓷片,一瘸一拐地走到偏殿前,打开门闩,推开了房门。
老太太躺在卧榻上,眼睛牙关紧闭,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看样子只是晕死了。一群女眷守在她身旁,正嘤嘤痛哭。初阳缩在婆婆怀里,哭得两眼发肿。
我急忙跑过去,从婆婆手里抢过初阳:“乖,别哭别哭,娘来了。”
初阳哭得愈加厉害,搂着我的脖子,可怜巴巴地喊:“娘亲,我害怕。”
我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不怕,有娘在什么都不怕。”说着,四下环顾,寻找沐玄的身影。
沐玄不在!
意识到这点,我人当时就僵住了。
“沐玄呢?”
婆婆哽咽着,用手绢撸了撸鼻涕:“早先奶娘抱他去睡觉,我也不知道现在在哪。”
心火瞬间冲上了脑门:“把我儿子从我身边抢走,又把他弄丢,姜落星,你该死!”
冷姨眼疾手快按住我的镯子:“少夫人,夫人也不想这样。”
婆婆低着头,泣不成声。
哭哭哭,就知道哭,平时的跋扈劲哪去了?我还想再骂,可气到极致,反而鼻子一酸,泪珠儿滑落。
要是孩子被卖到什么不堪的地方,从此失了联系怎么办?不行,我得找他去。
想到这,我转身将初阳交到冷姨手里,又拉起袖子替初阳擦了擦眼泪:“冷姨,府中上上下下只有你靠得住,初阳这孩子拜托你。如果他被卖掉,请您一定记着地方,我去找沐玄。”
冷姨摇摇头:“少夫人,你身子不方便,还是我去。”
“不行,”我冷冷地用眼角扫了扫那群梨花带雨,娇滴滴的美人们,“你还要照顾这些女人。”
冷姨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老太太,点了点头。
回到地洞旁,正要弯腰,婆婆追了上来:“小书,小书啊。”
我回望她:“怎的?”
她抿抿嘴,绞着手绢:“小书,初阳沐玄是你儿子,你江湖朋友甚多,可有巧宗歪道一类路子?”
闻言,我浑身一滞,随即悲上心头:“婆婆,我进你家这么多年,怎的还当我是土匪?难怪处处为难。婆婆放心,孟书是百里家的媳妇儿,能为百里家做的,必定毫无保留。”说完不再看她,钻出了地洞。
奶娘抱孩子回长青园睡觉,想必他们被关在东院耳房。东院已经查抄完毕,所有房门上都贴着封条,静寂无声。
我沿着小路,走了半天还没见到一个人。肚子一阵接一阵抽疼,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滑下,流到嘴里,又咸又苦。还好上次怀的是双胞胎,肚子比这次大多了,所以我还能勉强快步走路。
可还没等走到长青园,疼痛忽的转烈,火辣辣的感觉像闪电一般,由小腹延伸到头顶,仿佛硬生生将我劈成两半,疼得我尖叫出声。
“宝宝,”我哀求道,“你乖一点,咱们去找你沐玄哥哥。”
回应我的是另一道火辣辣的闪电。
我闷哼一声,伸手摸了摸肚子,湿漉漉的一片。再低头一看,裙子下摆早已被淋淋沥沥的液体染红。不由双脚一软,靠着墙壁坐到地上。
莫不是孩子要提前出来?
别怕,何佳,冷静,我不停地安慰自己,努力回忆上次生孩子时的情形,尽量有规律地吸气呼气。但吸了没两下,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感觉腿上的骨头都快裂开似的,连怎么吸气都忘了。
就在这时,春桃和一个兵丁急急地奔到我面前,单膝下跪。
“女主,属下芙奴,与迷苍一起,奉主子令保护女主安全。”说话的是春桃。
都什么时候了,还玩这一套。
“我要生了!”我捶地大喊。
“芙奴这就为女主接生。”
春桃跑到一扇门前,扯下封条,一脚将门踹开。和那叫迷苍的兵丁一起,小心翼翼地把我扶进屋子,放在卧榻上躺好。
“主子,别急,慢慢哈气,”春桃脱掉我的裙子,吩咐道,“迷苍,出去。”
“等等,”我揪着身下的锦被,疼得语不成句,“去,去找百里沐玄,带,带,带,百里夫人,那。”
“是。”
听到迷苍的回答,我心稍安。
……
这个孩子出奇的磨人,折腾了许久还是不肯出来。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全身都已疼得麻木。身下一波一波地热,分不清在涌血还是涌水。渐渐地,意识开始慢慢涣散。
恍惚中,只见春桃举一双血手,一脸惊慌地对我说道:“主子,孩子可不能保不住。”
不,我用尽全力,翘起头,恶狠狠地喊:“保不住孩子,你也得死!”
她满脸是血:“除了拆骨,没别的办法。”
我倒回卧榻,死死抠住床沿,大吼:“拆!”
话音刚落,“咔嚓”一声,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痛取代了所有的感觉,思想,记忆。
我张着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忘记了尖叫,忘记了呼吸。
……
一阵清脆悦耳的啼哭声唤回了些许知觉,春桃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到枕边:“恭喜女主,是位公子。”
孩子瘦瘦的,小小的,皱巴巴的,身上沾满了血。他一边哭,一边用那双清澈的淡金色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
世上再没比这哭声更好听的声音,想抬手摸摸他,可没有感觉的身体已经不受我任何控制。身下,温热的液体依然哗哗往外淌,生命也随之一丝一丝散去,眼前不时闪过道道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