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轮刑责已经结束了三天,新一轮的还未开启,赵传和那些手下,正在静静地等候易小川恢复体力。
据赵高所讲,挂在他项间的虎形坠便是“外挂”,无论易小川的伤有多么严重,它都会快速地帮他复原。
照现在的情形,不便就这样将他拷打至死;精神上的摧残应当是更有效的途径,于是赵传选择第二种方式。
他要的并不是易小川的命,而是他身后八万大军。
即便他和赵高,他们父子俩恨他恨得要命,可是仍然愿意看在这八万大军的份上,饶他不死。
只要易小川肯答应将调用兵力的虎符交出,他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这“外挂”还放在他的身上,让他有机会苟延残喘。
可是赵传越来越没有耐性,眼看着节节败退的消息不断地传入宫禁,易小川的耐性却还这样好,坚不吐实,铁石心肠地与他相抗,他的怒火就像面前这些烧红的烙铁,灼伤着他的心肺。
也许是对蒙恬坚定不移的爱,也许仗着虎形坠的威力,无论易小川的身上有多少伤口,无论它们溃烂成什么模样,无论那些刑具有多么阴森恐怖,他都没有动摇过,甚至耻于开口,连偶尔的对视都透着深深地鄙视。
由于烦躁,没有心情顾忌是打在哪里,也不去管他尚未复原的躯体是否能够承受,赵传起手一鞭,便扫伤了小川的眉骨,血液让他的眼睑粘黏,乱发挡住大半的脸庞。
锦蓝色的长袍早已失去原先的色彩,胸前浸透的黑红是多日来承受刑虐的证明。
早该变得麻木的知觉居然在这时找回了方向,他压抑着轻哼一声,便不再动。
被禁锢的犯人又怎能反抗,披头散发,有如鬼魅,只能自求多福。
他的眼睛闭着,瞧不见什么,带着倒刺,又是一直浸在盐水里蛇皮鞭子,不会辨识身份而高抬贵手,只有心口远离震痛,那是由于虎形坠的护佑。
也许连它也撑不了多久,闪烁着中的红色光晕渐渐微弱,小川明白,那是示警的讯号。
门外四名内宦呼哧呼哧地抬着沉重的木桶,前呼后拥地往这儿来,为首的居然是三宝。
赵传要的,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易小川从前待他们不薄,可是一想到因为他的缘故,也许他们马上都会死去,那么,无论怎样对待这个人都不会觉得内疚。
人总是自私的,只爱自己,什么人人平等,互助友爱,不过是身在太平盛世才会有的慷慨大方。
没有被死亡问候的人永远不会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恐惧,就像架在颈上的利剑,随时可能割断他们的头颅,中止他们的生命。
也许,比这更加高明的,是让人生不如死。
所以,赵传才会像他的父亲那样做出相同的选择。
如果条件允许,他很愿意同易小川玩这个周日复始的伤害游戏,他愿意将这个人弄得奄奄一息,再等候他好起来。
比起易小川自以为是的正确与圣洁,赵传认为,他的做法,远远比他要光明正大得多。
可惜,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安抚这个圣人。
虎符背负的八万将士,和风雨飘摇大秦江山,哪一样都比他的命要值钱得多。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忠诚,只有不够背叛的利益和痛苦。
作者有话要说:安安,偶爱乃!掩面~
第二章 刑虐小川(下)
连绵的春雨让吸收潮湿气息的牢狱变得更加阴寒,风吹过来就像锥在肉里,刀剜一般地刮着伤口,咸腥的血丝已经凝滞,并且逐渐有复原的迹象。它们狰狞的面孔,斑驳交错,昭示着曾经到来过的凶猛伤害,尽管看起来没有什么效用。
从通风口扫进来的侵袭,自然不能抗拒。所以偶然会有细小的雨滴砸在点燃的火把上,燎动火苗,使这些停伫在墙角的使命受到惊吓,像失去规律的脉膊,忽高忽低地跃动着身影;那些往日趾高气昂的狱卒望着它们,就像望着前途未卜的自己,神经质般地抽动着嘴角,全无神气,空洞无神的双眼慢慢地转来,木然地盯着前方的木桩,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这十天来,易小川的位置几乎没有挪动过,被禁锢的身体或许有所松动,却不足以使他逃脱辖制,那些用水牛筋搓成的粗绳扣着他的腰身和四肢,缠紧他的双脚,让他的背紧紧地贴向身后的辕木,双臂上扬,有如展翅欲飞的囚鸟。
任何刑罚都只会是暂时的,即便火盆里的那些烙夹也不曾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
只要有虎形坠,这些他所遭受过的,假以时日,都会悄无声息地撤离。
他有着天下人都会羡慕崇拜却又痕恨不已的幸运。
也许,正是倚仗着它,他才敢这样“负隅顽抗”,傲然面对这些凶残的刽子手。
也许,他们甚至要仰仗他才能活下去。
大秦就要完了,他是唯一的希望,也是最令人绝望的对象。
谁都恨他,却又害怕他死去。
他执着得可笑,这些执着在赵传的眼中根本就是自以为是。
赵传很鄙视易小川对蒙恬的感情,像被施了巫蛊之术般地顽固不化。自然,这种在小川心里被当成执着的坚定不会因为他们的轻视而动摇少许。与之相比,他大概从一开始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他愿意用生命来验证对这个人的爱情。
可是,生命能够承受的摧残是有限的,当它的开启和终结都是由别人来指使,即便有足够的坚忍,也不能完全抵挡行进的恐惧。
纵然伤害有朝一日回归起 点,可是曾经在行进中的痛楚一定也会让人刻骨铭心。
无畏,往往不过因为无知。
当信念与敌人相左的时候,势必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看来,有必要让易小川明确这一点。
那四名内宦看来与主人心有灵犀,或者他们根本就是不耐烦,在放下这些满载而归之时,突然脱手的堕地,使这些刀兵咣当交错,发出巨大的轰鸣,意图惊扰面前的困兽,号令他准备接受更高级的洗礼。
很可惜,易小川总是无动于衷。
连日来的审讯令他的神智变得模糊,无力也不愿辩识眼前的“物品”,那些刑具,无论是什么,在他看来都是一个模样,无论最后是生是死,他都只会以沉默对抗,坚持到底。
小川的头发因为汗水和血渍结成伴侣,像一团乱麻,而使得赵传竟没有下手的地方,从而放弃拉扯他,先将目光转移向着身后的木桶里。
面对这样食固不化又浑身脏乱有如乞丐的对手,实在只能以最低级的态度对待。
这模样着实可悯,却无人理会。
才这几日,他的脸干瘦得像常年过海的渔民,新旧叠加的血渍和汗水浸在一起,散发着腥咸的滋味,像腐臭的鱼干;没有清理的血垢,蛰入断裂倒翻的指甲,在内部凝染一团紫红,脓血不得而出,只有辛苦他承受双重折磨。雨点顺着上方的通风口向下滑落,溜过他的脸庞,渗进鞭刑破裂的小腿,就像无数钢针细密的行走,嘲讽着他的不识时务;相较之下,眉伤是最轻微的部位,也许可以在这里有所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