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泊心抬起头,久久长望——夜晚的天空,可真黑啊!
“施主又来了一笔!”。
赤面和尚一个提醒,叶泊心下巴一点,立马就活了过来。
她看了看“生意”,很快就收回了视线:“这个不能偷。”
“为什么不能偷?”赤面和尚被弄糊涂了:“半夜街上无人,这个青年行色匆匆,手上死死攥着地那个包袱又沉,估计是个刚得手的同行,如何偷不得?”
“你瞧他夜半行色匆匆,却专心赶路从不左顾右盼,也无慌张之意,脸上反而全是焦急。你再仔细瞧瞧……衣衫虽然蒙了尘土,却是读书人的长袍。”叶泊心在暗中注视着夜行者。
“原来是个秀才,那又如何?”
“秀才们迂腐,品格却还是大多靠的住的。”叶泊心说着转身要拉赤面和尚走,却发现凭自己的力气根本拉不动:“死沉!”
她低低骂了一句,见赤面和尚还不肯走,忍不住再加骂了一句:“死笨——”
复拉他:“我看这秀才衣衫料子也不好,定是个落魄的,筹了这么多钱星夜赶路,定是家中急事,可能是亲人重病,也有可能是……唉,走啦!”
她跟大和尚解释这么多做什么!
可是赤面和尚却转过身来,若有所思。他的目光凝视在叶泊心脸上,仿佛第一次见她——那种神情叶泊心从来都没有见过。
“你还挺好的啊……”他的语气她也是第一次听到。
叶泊心嘴唇嚅了嚅,吞了口涎,想了半天挤出几个字:“盗亦有道嘛……”
“哟,叶泊心!”有人在暗中调笑她。
“原来是心心啊——”阴阳怪气的不只一人。
叶泊心脸色骤暗,还好有夜色掩盖看不分明。
是他们。
半夜三更还这么有精神的,而且轻功能好到跟踪自己不被察觉的,只有他们了——江湖十盗。
说是江湖十盗,其实数量却有二十三人。
都是同行,大家都彼此熟悉。
“心心,好久没见你了,莫不是……要我们主动来找你吧?”随着声音显露出来了数双眼睛——没一双闪烁着正经的光。
跟随着眼睛,渐渐显露出全身。
一、二、三、四……一共五个人。
“哥哥们还是那么爱喝酒?”叶泊心很好脾气,居然一点也没生气,反倒恭恭敬敬上去——就像赤面和尚对自己那般服帖。
她弯着腰,双手摊开递上了厚厚一打银票。
“唉——”赤面和尚刚想拦,叶泊心却身形动动,把他挡在了自己身后。
和尚只能干瞪起他本来就瞪着的铜铃眼,简直就跟要从眼眶中蹦出来了一样。
有一人上去收了钱,他过来手一抬,就将银票从叶泊心手心里顺手了。
仿佛一切习以为常。
末了最下头那张银票“没拿稳”,飞到叶泊心脸上,贴打上她的面目,几乎遮住她整张脸。
“呀!”那人呼了一声,仿若无意,又复顿挫一叹:“算了,赏你喝酒了。”
她不急不缓将银票从脸上拿开。
始终带着笑。
一鞠躬:“谢谢哥哥们。”
正离去的那人却止了脚步,转回头,斜眼道:“心心,你最近还真爱喝酒了啊?”
“没有啊。”叶泊心赔笑:“哥哥你记错了。”
那人也是一笑,右嘴角勾起,左嘴角却是不动,上前几步又走了回来:“不爱喝酒怎么这么渴呢?”他擦过她的耳边,话轻得像一阵风,可是风的声音却在这黑夜里被听得清清楚楚。
“渴得连和尚也要?”
叶泊心猛回头,江湖十盗轻功甚高,早就消失不见了。
余光中她发现赤面和尚脸色不对,连他那一大片红胎记也变得紫青了。
“你为什么要给他们钱?”他盯着她的眼睛,叶泊心躲,他就追,目光一直牢牢锁住。
她被看得一阵心虚,只好一声轻笑:““你以前不也老抢我的,我也给了你钱吗?”
赤面和尚被呛住。
叶泊心瞧得分明,他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很努力想说什么却组织不出言语,最后整张脸都彻底涨紫了起来。
良久,他低而迟缓地说:“他们骂你。”
又过数秒,又补充道:“贫僧听见了……”
这句的声音倒是变得很细很轻。
“我知道你内力深厚都听见了!”叶泊心的声音突然变尖,面露愠色,继而一个纵身就不见了。
“女施主,女施主——”
她运起自己最疾的轻功,飞檐走壁直到这声“女施主”一点也听不见了。
彻底甩开了赤面和尚,叶泊心方才卸下刚刚假装的怒意。
她自己一个人在屋顶坐了会,却又不放心,心里渐渐变得燥了起来……
又回去寻赤面和尚。
见着的是五个人倒在血泊中。
赤面和尚禅刀染血,脸上也有——只是正好溅在他赤红的胎记上,看不清。
“你怎么把人都杀了?!”叶泊心急道。
赤面和尚倒是神色自若:“他们欺负你。”
她的心在这一刹那,忽然变得好生柔软。
柔软的结果,就是这一夜两人并排坐在屋顶上,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打趣他,教他偷窃的法子,或者只单单支使他……
她一直沉默。
双唇紧闭盯着苍穹出神,新月皎皎,叶泊心却只盯着那零星几颗黯淡的星辰。
赤面和尚先是陪着叶泊心不说话,渐渐得他就有些坐不住了,不安起来。就在赤面和尚觉得自己再不说些什么,叶泊心只怕这一辈子都会失语再也不能同自己说话了:她好有趣说的话都好俏皮他从来没有听过他真的很爱听……
“我爱上这一行,就是因为这夜晚静。”她突然说。
赤面和尚在她身侧暗暗松了口气,庞大的身躯方才从紧绷中缓和。
“我不喜欢人多。”叶泊心很快又说:“人多了在一起,就不得常常联系,总记挂着这,记挂着那,明儿是谁谁的生辰,后日又是那个谁谁谁的大日子,份子都不能望,就跟点卯一样!”“想喝酒的时候不能喝,不想喝酒的时候却不得不喝,得跟不想说话的人说话,赔笑,有时候还得……他们偷得钱多,是比我叶泊心偷得多几十倍几百倍,但是那里的财,连着酒,连着气,还连着气……不若独处,人□故,真真比你们和尚天天念经还痛苦!”
“我不念经。”赤面和尚果断反驳。
然后……然后耳根子那的颜色似乎有点怪怪地,很艰难地说:“贫僧,是……酒肉和尚。”
“噗--”叶泊心忍俊一倾身,差点从屋顶上掉下去。稳了稳身子,她拍拍他:“花和尚!”
赤面和尚耳根的颜色霎时从耳根迅速蔓延到整张脸,左右脸颊变得一样赤红。
挺直了身躯,脖子伸到最长道:“贫僧、绝对不是、花和尚!”
“好了好了知道你不是!”叶泊心说着站起来:“酒肉和尚,我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