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萤火虫没有被她抓住,却也不知道逃走,仍旧在那儿翩翩慢飞。
扶薇又试了几次,终于将两只缠飞在一起的萤火虫抓在手心里。
她双手相叠,掌心微微鼓起。那两只萤火虫在她的手心之间飞来飞去寻找逃命机会。
扶薇缓慢将两只手抬起小小的缝隙,她眯起一只眼睛,去瞧看手心里的微弱荧光,不由唇畔生笑。
月色柔和,照出花前美人浅笑嫣然的楚楚眉眼。不同于她以前垂帘听政的高傲,也不同于她平日里的慵懒温和,此刻的她单纯因为抓到萤火虫而莞尔,无人在侧的笑靥,真而淳。
“呵,没想到抓到两只虫子就能让你高兴成这样,像个小孩子似的!”
扶薇微怔,寻声望去,看见宿流峥坐在屋顶上。月亮高悬,洒落的银光落在屋脊上,也洒了他一肩。
扶薇松开手,让掌心里的两只萤火虫飞走。她语气轻快:“你懂什么,人都是多面的。”
言罢,扶薇愣了一下。
她转过头望向屋脊上的宿流峥。
宿流峥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皱着眉问:“瞧你挺喜欢它们。好不容易抓到了,怎么又放了?”
扶薇随口道:“喜欢就要锢在手心里吗?放它们自由自在更好些。”
宿流峥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他隔着夜色,恨怒地盯着扶薇,咬牙切齿:“扶薇!你休想劝我放你自由!死也不放!”
扶薇愣住了。
天地可鉴,她刚刚那句话真的只是说萤火虫,没有他意。她再看宿流峥,宿流峥翻了个身,已经从屋后翻了下去,不见人影。
扶薇无奈地摇摇头,她转过身去,站在夜风里,望着花枝之上翩翩飞着的萤火虫,萤火之光闪闪烁烁。
扶薇可不是渺小的萤火虫。若她不想,没人能束缚她困住她。
扶薇又转过身忘了一眼空荡荡的屋脊,提裙抬步回到房间睡下。
下半夜亦不见宿流峥的身影,可第二天早上扶薇刚起身没多久,他便来了,依言带扶薇回京。
一路上,宿流峥都阴沉着脸,没有开口说话。
扶薇不喜欢坐车的颠簸,也没什么心力说话。而且可能是因为昨天半夜睡不着到前院的小花园吹风,导致扶薇有些着凉。她这体质,吹一点风就要浑身不舒服。
失踪大半个月的皇帝终于回宫,宫里上上下下顿时松了口气。消息很快传到京中各个朝臣府邸,这些臣子们神色各异,心思百转。
宿流峥虽然一路上都阴着脸没和扶薇说话,可是到了宫里,还是要亲自送扶薇到长青宫。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她的心可真狠。——宿流峥如是想着,恶狠狠地转头看向扶薇,见却扶薇半垂着眼,神色有些疲态。
宿流峥动了动唇,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他默不作声送扶薇进了寝殿,蘸碧搬来椅子给他,他坐也没坐,转身就走。
他走的时候气势汹汹,跪了一地的宫人忍不住抬眼看向他,匆匆一眼,又畏惧地低下头去。长青宫里的宫人们人人惧怕陛下要发怒,牵连到他们。
宿流峥一口气走出长青宫,忽又驻足,转过身来,抬起头盯着殿门前巨大的牌匾。
长青宫内的宫人们刚松了口气,见他驻足,又个个屏息垂首。
宿流峥抬手指了指上方的牌匾,语气不善:“改了!改成长欢宫!”
青什么青?
他才不要脑袋上戴青!扶薇休想!他绝不给扶薇这个机会!
他要长欢,与他的薇薇长欢无尽。
扶薇在寝殿内坐下,手里捧着杯温水小口地喝着。灵沼小跑着进来禀话,揪着小眉头把宿流峥临走前要将长青宫改名的事情禀于扶薇。
“好俗。”扶薇皱眉。
她还想说话,胸腹间却是一阵难受,她立刻偏过脸去,一阵断断续续地咳。
灵沼赶忙起身迎上去,轻轻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扶薇终于止了咳,她垂眼看向帕子上的血迹,无奈轻叹了一声。
“您又咳血了!”灵沼却是尖叫了一声。
第064章
夜深人静, 几道人影悄悄从右丞府中出来。这几个人的马车都停在稍远有些的地方,他们几人悄悄环顾,不见有人, 才草草互相点头告别,踩着夜色匆忙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朝中官员深夜私下相交自然不是什么正大光明之事。尤其是眼下宫中情况复杂。
谁能想到一个不靠谱的段斐死在宫中大火里, 北段迎来了新帝, 新帝乃太上皇骨血,是正统皇子。原本多少臣子心中高兴,高兴一切回到正轨,终于不需要继续女子干政的不体统。可他们没高兴多久, 就发现新帝也是个行事怪异的。
哪个皇帝能刚继位就失踪了半个月。
真是……太不像话了!
宫中无主, 朝中的文武大臣们坐不住了。有的臣子在为北段的未来前景担忧,唉声叹气。可还有更多的臣子选择采取行动, 或为江山社稷,或为自己。
纵听闻陛下今日已经回宫, 那些臣子已经动摇了的心思, 全然不可能突然之间改变。
若是以前,朝堂之中的这些暗动逃不过扶薇的眼线。只是扶薇自一年前去江南时就打算放权,回京之后更是再没有理政的打算。加上她的身体也日渐不好,扶薇对这些往日能够掌握的事情,今朝全然不知,也不想知。
此时的扶薇疲惫地偎在榻上, 断断续续地咳着。
蘸碧煮了两碗药捧来给她,扶薇先喝了避子汤,才喝止咳的药。
浓浓的苦涩味儿在她口中蔓延开, 连胸腹之间也是苦得发酸发涩。
扶薇喝过止咳药许久,喉间还是不舒服, 让蘸碧端来温水给她,她又灌下去两杯来润喉。
蘸碧在一旁看着揪心,请示去请孙太医过来。扶薇点头允了。
不想蘸碧去了很久,也没将人请回来。
灵沼将手背贴在扶薇的额头上发现扶薇有些发烧,不由拧着小眉头抱怨:“怎么去了那么久?孙太医忙什么呢!”
扶薇却沉思起来。如今宫里一共也没几个主子,若孙太医正在忙,能是谁身体不舒服?
又过去了许久,蘸碧才带着孙太医赶过来。
孙太医向扶薇行了礼,在灵沼搬来的椅子坐下,为扶薇搭脉诊治。
孙太医眼中浮现疑惑。明明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答案,他还是询问:“殿下,除了老臣给您开的药,您最近可还有服别的药吗?”
扶薇沉默了一息,如实道:“避子汤。”
孙太医眉头皱得更紧。上次给扶薇把脉的时候就隐隐觉察出来有些不对劲,原来竟是避子汤。
而且看样子……长公主服用了很多次避子汤。
孙太医斟酌了言语,道:“避子汤喝多了伤身,何况药物之间有相克之处。殿下的身体不该过多服用避子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