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竟是因为这个……”灵沼在一旁喃喃,“怪不得主子身子越来越不好,明明之前都大好了的……”
扶薇沉吟了片刻,道:“劳烦孙太医帮我改一改避子汤的用药,尽量不会药物相克。”
“药方用量可以调,可仍旧不宜过多服用。”孙太医劝。
扶薇没接话。孙太医想到宫里长公主和陛下的那些传言,他也不敢再多说其他。
蘸碧已经准备好了笔墨,孙太医走到一旁去写药方。
扶薇这才询问:“怎么这么晚才过来?孙太医可是有事要忙,在为谁诊病吗?”
孙太医也没瞒扶薇,如实禀告:“陛下头疾又犯,刚从陛下那边过来。”
扶薇果然没有猜错。她面上仍旧神色寻常,语气也温和地询问:“陛下的旧疾缠身十几年,孙太医可能医治好?”
孙太医满脸堆满愁绪,他与扶薇相识多年,也算熟人,在扶薇面前,并不算拘谨。他感慨道:“陛下这病症,实属罕见。老臣也没有办法彻底医治,不知道殿下何时又会犯分裂之症。”
扶薇愣住。
她明明询问的是宿流峥的头疾,孙太医在说什么?他是说宿流峥的分裂之症还没有彻底去除?扶薇懵了好一会儿,才问:“可是他不是已经清醒了吗?”
“非也。”孙太医摇头,“精神疾病向来难医,古来医书上所记载,谁也不能确定患病者真的能彻底痊愈,也有那患者明明治愈了几十年,忽然又发病……”
孙太医继续解释了许多。扶薇蹙眉听着。慢慢的,孙太医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遥远,仿佛隔了一道屏障,让声音逐渐变得不真切。
扶薇心里有一些乱。
让生病的人痊愈,是最好最合适的祝福。扶薇也应该希望宿流峥真正病愈,从那不可控的分裂之症中解脱出来。可是……
她心里又有一丝不该有的,阴暗的希望之芽,在黑暗之中悄然冒头。
盼着一个人不要病愈,怎么能不算是阴暗?
孙太医走了之后,扶薇仍旧低垂着眉眼,愁绪爬上潋眸。
蘸碧从外面进来,先瞧一眼扶薇的神色,再柔笑着询问:“主子,厨房那边询问今天晚上您可有要点的菜肴?”
“不吃了。”扶薇脱口而出。
扶薇这回答一点也不让蘸碧意外。可蘸碧还是要劝。她往前走了两步,到扶薇身边,先给她倒一杯温水,再柔声劝着:“主子,您还是吃些东西吧?这几天坐车赶路,在车上的时候您总是说没胃口不想吃东西。这三天一共也没吃多少东西。这哪行呢?就吃一些吧?”
蘸碧瞧着扶薇的消瘦,想起她曾经康健时的腴润风姿,心里有些难受。
她再劝:“若您实在没有什么东西特别想入口的,那我让厨房那边看着来,做几道清淡小菜送上来?兴许到时候就有您想吃的东西了呢。”
“行吧。”扶薇随意点了点头。
蘸碧松了口气。虽然把东西送上来扶薇也不一定能吃,可总比一口回绝连晚膳都不送来要好多了。
蘸碧转身退下,一边往外走,一边皱眉想着选哪些小菜才能让扶薇吃上几口。
她刚出去,灵沼便迎了上来,用眼神询问她。
蘸碧点了点头,说:“没说想吃什么,但是准送膳食上去。”
“那准备些什么呢?”灵沼问。
蘸碧摇头:“我也没想好呢。先去厨房那边,问问那边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我和你一起去。”灵沼跟着蘸碧往外走。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商量着要哪些菜品比较好。
灵沼重重叹了口气,说:“自主子中毒之后,也就只有在江南的时候,宿清焉每日给她下厨做饭的那些时日,她才能一日三餐都进食。”
蘸碧忽想到了什么,说:“要不然……不让厨房那边准备了,咱们两个做吧?”
灵沼眼睛一亮,也跟着附和:“对呀!当初咱们两个还跟着宿清焉学过几道菜,想着日后给主子做呢!”
蘸碧没回答灵沼的话,脸色却突然变了。她拉了一下灵沼,自己已经先跪下了。
灵沼回头看见宿流峥,吓得缩了下肩,亦赶忙跪地行礼。
宿流峥眸色几经变幻,盯着跪在脚边的两个人,沉声开口:“什么东西敢直呼朕兄长名讳!”
灵沼断然没想到宿流峥是因为这个动怒,她立刻俯首请罪:“奴婢失言,请陛下责罚!”
宿流峥神色又变。他沉默着矗立,蘸碧和灵沼跪在地上亦是不敢出声。
良久之后,宿流峥道:“起吧。”
灵沼有些疑惑宿流峥没有给她降罪。她低着头爬起来,垂首立在一旁等降罪。
“打算做什么?”宿流峥问。
灵沼愣愣的,没听懂。
蘸碧却反应过来了,禀话:“小葱拌豆腐,素炒平菇和小酥肉。”
宿流峥手指轻捏着腰间的玉佩,那是扶薇给他挑选的玉佩。他点点头,不耐烦地说:“教我做。”
蘸碧和灵沼愕然,面面相觑。
宿流峥却先一步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这两个丫鬟想学着宿清焉的手法模仿他的菜?
呵,可笑。
她们两个怎么可能比他学得更像呢?
宿流峥垂眼,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原来自己这双手曾经一日三餐给扶薇做饭。
做饭这样烦躁的事情,宿流峥素来对其厌烦透顶。
这样枯燥麻烦的事情,那个自己居然每一日重复三遍伺候着扶薇?
宿流峥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扶薇对另一个他的念念不忘,好像有了原因。宿流峥从别人口中了解到的另外一个自己,确实完美得不像话。他本该知道那个自己的好,是此刻的自己无法相比的。
那个自己和本真的他,确实云泥之别。
宿流峥扯了扯嘴角。
每次看见扶薇想起另外一个他时,他一方面不服气,都是他,她凭什么这样冷待现在的他?另一方面他又在心底深处隐隐希望能够拥有那些缺失的记忆。
——那些记忆里,扶薇一定一直对他笑着吧?
厨房里,蘸碧和灵沼别别扭扭地教着宿流峥做饭。明明这几道小菜,都是她们两个跟宿清焉学的,如今宿流峥没有了宿清焉的记忆,他们反过来还要教他,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
“对,是这样切。还要切得再薄一些。”蘸碧在一旁解释。
而这些话,曾是宿清焉教她们时所说。
宿流峥看着那些食材就烦,耐着性子拿刀去切。再薄一些?
宿流峥深吸一口气,将满腔的不耐烦都强压下去,努力静下来心来切菜。
他切着切着,恍惚间好像这些事情本来就是他所擅长。
下一个步骤,蘸碧还没来得及开口,宿流峥已经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