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悠翻个白眼:“如睿哥儿那般,自幼被明理的夫人悉心教导的男儿,这世上又有多少?”
巧姐扑上来,捏着她的腮:“你莫要再说,自己得了如意的姻缘,便这般对我乌鸦嘴。”
宜悠忙打住:“好,我不说。”
巧姐刚想再说什么,外面传来一阵喧闹,隐约夹杂着几个年迈的女声。
“然哥,你爹娘去得早,你的事就是咱们穆家的事。那沈家姑娘张牙舞爪的,对家中长辈都下得去手,怎会是良配。”
未曾宜悠生气,巧姐已经冲出去:“这亲事可是我爹娘亲自看着办的,你们几个,方才就站在边上。当着我爹我娘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现在竟然跑到背后说人坏话,这是几个意思?”
宜悠蒙上盖头,透过缝刚好翘到外面。几人穿着粗布衣裳,正是穆家的几位亲戚。
此时他们正将穆然围在里面,言语中全是关心。只是他们瞧着穆然喜服上官家镶玉腰带贪婪的神色,暴露了此行的目的。
“你这姑娘家又是谁,怎么如此跟老人家说话。”
穆然清清嗓子,朝巧姐拱拱手:“不瞒几位婶子,她正是县丞独女,也是贱内好友。此番前来,正是陪伴贱内。”
被他身形挡住,宜悠看不见外面情况。握紧拳头,她心中却是老大不高兴:你才是贱内,你全家都是贱内。
巧姐也不是吃亏的主,站在几人面前:“我只是就事论事,何时有过不敬之处。我娘还在前面吃酒,不若叫她来好好掰扯掰扯。翡翠,快些过来。”
穆家来人急了:“今日大喜的日子,本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穆然拉拉巧姐:“如此便好,各位婶子且去前院吃酒。”
说完他横在通往洞房的走道上,丝毫未有将几名亲眷引到房中见新妇的意思。穆家几人碰一鼻子灰,却不得不对巧姐赔笑,朝前面走去。
见他们走,巧姐朝后咧咧嘴:“我去爹娘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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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了红盖头、吃掉生饺子、饮用合卺酒,房内终于只剩下两人。
穆然关上房门,回身就见宜悠面带不霁的坐在妆奁前,对着铜镜一点点的卸下花黄。
方才因见到美娇娘而生气的旎念统统散去,他小心的踱到后面,添上另一盏蜡烛:“我来帮你。”
宜悠摇头:“我自己来便是,你去打盆水。”
娘子肯支使他,这就说明她不是在生他的气。站在井垣边,他思索着方才何事能隐人发怒。
是掀盖头时衙门弟兄轻佻的言语?还是穆家人那刻意放高声音的挑衅?或是自己将房间布置的太过寒酸让她觉得委屈?
想了想竟是哪点都有可能,他提着木桶扬起一丝苦笑。明明已经尽力,怎么偏生还是有顾不到的地方。
面色如常的进屋,他看着那卸了一半的妆,宜悠散开头发,露出娇艳的面庞。
“我去厨房给你烧桶热水?”
宜悠摇头。
“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点宵夜。”
继续摇头。
“刚才,那都得怪我,我道歉,你千万别气。”
宜悠终于绷不住,这男人怎生这般小心。卸下最后一朵小梅花,她扒下钗子,及腰的发丝垂下来。
“呆子。”
“哎!”穆然应的痛快。
“你且说说自己错在哪?”
“哎?”
将头发披到背后,她指指穆然的肩膀:“原来还不知道错在哪,你放下水,我来问你来答。”
穆然只觉得她指尖有千钧力,被她指着,他坐到炕边上,抬起头看着她那张脸,总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想这么一直看着。
“穆家是怎么回事?”
“啊?”
“说不说?”宜悠凑近了,细细描摹着他脸上的疤痕。
“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我也不瞒你。族长见我有了官身,本想将他妻族那边的表妹许给我,可我……我只喜欢你,怎会应承他。”
宜悠被那句“只喜欢你”说得心里发甜,但还是挡不住一大波表妹汹涌来袭。
“就是如姜公子家王霜那样的表妹?”
“恩,不过那表妹是族长那边的,并不如王霜同姜公子来的亲近。”
宜悠心火又添一把,可越生气她就越平静:“夫君倒是记得清楚。”
穆然被她那句“夫君”喊得,早已忘了今夕何夕。猿臂一伸,他将人拉过来,箍在自己怀里。往常她衣裳皆宽松,他还觉不出来。如今再抱在怀中,他却是一阵心惊。
怀中的人轻若鸿羽,抱着她竟跟托着穆宇差不多感觉。她究竟受了多少苦,才这般消瘦。
“事关你,我自得打听得一清二楚。”
这人怎么这般会说话,宜悠心气平了些:“那你怎不告知于我。”
“小事一桩,无需你过分担心。”再掂掂,他更是坚定了自己的念头:“你就是每日想太多又做太多事,如今竟比不得穆宇重。”
“哪能,穆宇才多高,定是你想当然。”
“你还不知,我刚参军时年纪小,是管军粮的。”
宜悠只觉发顶吹来一股温热的气息,男人身上的味道将她紧紧裹住。新奇的感觉,让她心安又有些忐忑。
“恩,管军粮是不是能吃饱?”
“前 些年天灾多,地里出粮食少,军中也就打仗前能吃放开肚子一顿。寻常日子,驻军每人每日一斤口粮。你听着一斤不少,但是只有干的,一点油水和零嘴都无,兵油 子们正值壮年,哪儿能够吃。不够就想法子多要点,这样一来军粮不够,廖将军就下了死命令,每个人不许多拿。从那以后,我就管着掌秤。称多了也就有数,几斤 几两,我一掂就知道够不够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