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望她一声(82)
心下无声地判定着数额,招待舔舔嘴唇,探手滑摸过去。朱诺伸出一条胳膊,撑到桌台上,恰好隔在他的手与钞票之间。
夜店招待只好眯起眼睛,慢吞吞站直了身体:
“我去给你们叫经理来。”
纸钞收进手里,他扭头就走。很快,舞池对面传来蹬踏楼梯的声响。
经理是个中年谢顶的男人,看起来文质彬彬,还离着数步之遥,已经开口恭顺地说:
“我们的营业时间是晚上七点到凌晨五点。”
布莱登没吭声,等他来到面前站定,才慢吞吞问道:
“知道特里斯坦议员么?”
“……”
经理神态从容,目光稳定,“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们能在这片地方做些小生意,全亏了他。”
布莱登歪头,和对方视线相交,“他是我爸爸。”
仿佛到此刻终于真正认出他来,经理审视的眼神明显发生变化。
“……布莱登?”
经理感叹道,抬手按了一按他的肩,“你变化真大……有多少年没见了?我听说你爸爸送你去了军校,封闭式训练……”
“就算是吧。”
布莱登模糊带过,转而说,“有点急事,我必须得知道那次凤凰城橄榄球队在这儿发生了什么。你能帮忙么?”
“说老实话,时间太久,我也记不太清了。”
经理擅长察言观色,也不多过问缘由,“好像是因为一件小事,双方都喝醉了,随便一句粗口就能让他们厮打起来。有个我们的保安还被打瞎了一只眼睛……”
他嗫嚅半晌,微张着嘴,再没能漏出半个音。
朱诺这时参与进对话,省略了不必要的客套寒暄,直接切入主题:“接警的是什么样的警员,你还记不记得?”
经理迅速看她一眼,马上回答:“我当时在忙着安抚顾客,没有和他们交涉太多。”
他行为举止自然,不露刻意端倪,看不出有所保留的痕迹。
经理头顶半秃的部分油亮泛光,在那上方高悬着的,是一个外露的摄像头。
“当时的监控还留着么?”她问。
经理啼笑皆非:
“哪家夜店的监控会保存这么多年?我们半年后清空一次记录,很遗憾,彻底找不回来了。”
朱诺点点头,嘴唇抿成一线,眼中是思量的神色。
片刻之后又问:
“刚才你说的,瞎了一只眼的保安,他是不是全程都在场?”
“是。他的眼睛被刺伤以后,场面总算控制住了。好像警车把带头闹事的拘走的时候,救护车还没赶过来……”
“对这个被拘捕的人,你还有印象么?”
见他沉吟半天也拎不出头绪,朱诺只好放弃追问。
“……算了。”
她转而说道,“给我那个保安的地址和联系方式吧。”
朱诺步速太快,又格外沉默,布莱登刚跟经理闲聊了几句,转眼就找不见她的人影。推门出了夜店,好不容易从后面追上她,布莱登已经有些出汗,喘着气和她并肩而行:
“事情过去太久,你确定他还能回忆清楚?”
朱诺没有看他。
“如果你也在一次斗殴里瞎了一只眼。”
她平淡地说,“你会不会一直记得?”
“我一直记得。”
遇事的保安粗声恶气,连捶了两下大腿,愤懑又埋怨地嚷道,“一边是学生,一边是常客,老板让我们劝架,我就冲过去想拦下带头闹事的醉鬼……”
他中等个头,腰杆肥阔,坐下后双腿分得很开,全身都可以窥见当年莽撞的粗鲁。软塌眼皮底下,他用一只眼睛仔仔细细打量他们,另一只浑浊不堪,仔细看进去似乎有液体流动,像是一碗黏濡腥淡的、被打散的鸡蛋。
他的语声一直不停不歇,嘀嘀咕咕往下说:
“……谁能想到那个婊子养的混蛋把玻璃酒瓶砸碎,直接往我眼睛上扎。因为这个,他进去蹲了一天,后来有律师来联系我,要给我一大笔钱,条件是不提起诉讼。”
保安随手掀起睡衣,挠了挠滚圆的肚子,皮肤松松垂叠,在手指揉搓下晃动着波纹,“有了那么多钱,我下半辈子就不用工作了。”
朱诺问他:
“攻击你的人长什么样?”
他恶狠狠啐了一口:
“金头发绿眼睛,白得像个幽灵,看上去一副人渣的模样。”
朱诺调出手机里弗莱的照片:
“是不是这个人?”
无需多加辨认,对方只瞥了一眼,就咬紧了牙关。
“就是他。”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朱诺想了一会:
“警察带走他的时候,你看见了么?”
保安嗤笑了一声。
“我就坐在门口,当然看见了。那个女警还回车里给我拿了包止血带。”
“女警?”
手机屏幕上,弗莱的照片被艾薇所替代,“你看一下,是不是她?”
多花了一会工夫辨认,对方最终点头:“对。”
朱诺收起手机,片刻也没耽搁,立即告辞离开。
走到门边,一手拨开锈蚀的门闩,她突然被人叫住。
“你们为什么要查这件事?”
“当初打伤你的那个人,”
她回头对他说,“他马上就要在监狱里待一辈子了。”
布莱登正在门外抽烟。
她要来一根,和他并排靠在墙头,默不作声地仰脸向天上望。
“这一天……真有意思。”
布莱登一掀嘴角,烟雾跟着语声一起漏出来,“得到你想要的了?”
他倾身帮她点烟。
朱诺用力闭上眼,然后再睁开。眼球湿润了一些,她咕哝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