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潇点点头,道:“这个我知道,天媛从督军府带兵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这尾巴了。”
郭元平回头看了看那已远到只能看清一片火光的警察队伍,“那批货怎么办?”
子潇摇摇头,道:“这些日子太乱,容不得出差错了,等下一批货再说吧。”
在黑夜的怀抱中,两个黑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码头附近的街巷里。
暗夜恢复宁静。
静得仿佛这世界从未有过喧闹。
☆、与子成说
与子成说
恒静园本就是宁静的,但这几日来静得近乎死寂。
女主子不在了,主子闭门不见客,终日一言不发,当家丫鬟每天愁眉不展,满院仆婢更是人心惶惶——子轩已有两天不肯服药,照这样下去他们现在就该为自己做长远打算了。
子韦来过,寂清来过,白英华也来过。
门是大开了,但子轩却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连眼睛都不睁一下。
子韦留下一大堆名贵的补品,寂清留下一长段只有佛陀才能听懂的诵念,白英华只留下一声叹息。
她能在生意场上进退自如,却对这个儿子毫无办法。对子轩,她不能像对子潇那样用罚的,也不能像对娉婷那样用吓的,更不能像对子韦那样用打骂的。
不是因为子轩身体的原因偏怜他,而是因为这个儿子从没错过。
他是沈家最有智慧也最有理智的人。他不问世事,却对复杂纷乱的深府大宅里所有的人情世故了然于心,再难测的人心在他面前都近乎于透明。
他也是沈家最安静的人,住在沈家最安静的园子里,终日足不出户,只有在他每年几次病危的时候沈家其他园子里的人才会念起这个人来。
所以,他懂所有人,却没人懂他。
不懂他,就更不必说开解了。
他自己把自己捆了起来,那也就只有他自己能为自己松绑了。
看着这样的儿子,白英华比任何一个人都难受,却依然无能为力。
白英华从子轩房里出来,叮嘱了冷香几句,蔷薇便送她出门去了。
走到园子门口,白英华收住了步子,屏退左右,只留下蔷薇一人。
蔷薇颔首站着,两手交握在身前不安地微微摩挲着。自从意识到自己闯的祸比预想的要大了好几倍之后,蔷薇对子轩的照顾比往日要尽心尽力得多,不单是为了那个看似已不再遥远的名分,更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但不管怎么做都难以消减心里的惶恐。
白英华看着惴惴不安的蔷薇,淡淡地道:“我听人回报,这些日子你安稳了不少,服侍大少爷也尽心尽力了。”
蔷薇忙道:“蔷薇知错了……”
白英华摆了摆手,“过去的事就过去了,知道错了就好。大少爷现在正是难过的时候,这园子里本就没几个能跟他贴心的人,你做事仔细些机灵些,待日后让大少爷把冷香收了房,这园子的大小事情也就交给你了。”
蔷薇顿时觉得一个炸雷劈到了头上,怔怔地看着白英华。
白英华看蔷薇这副模样,略有些不解,“各房的大丫鬟早晚都是要收房的,别人不清楚,你还不知道吗?”
蔷薇惊讶的不是白英华要让子轩收冷香,而是这会儿才知道白英华把她弄到这里竟是为了让她接着冷香来当恒静园大丫鬟的。
到底,她在白英华的计算里终归是个丫鬟。
仿佛被人一棍子狠狠打在身上,蔷薇几乎可以听到自己身体中有什么东西瞬间碎裂的声音。
抿了抿嘴唇,蔷薇不知哪儿来了胆子,抬起头来对白英华道:“夫人,我跟随您已久,您这样的打算我自然知道,可他们未必就能理解您的苦心啊。”
白英华听出蔷薇话中有话,微蹙眉,“你想说什么?”
蔷薇做出些犹豫的神色,放低了声音道:“夫人,不是我在您面前嚼舌,只是……”
见蔷薇吞吞吐吐的样子,白英华道:“这里没旁的人,你直说就是。”
得到白英华的允许,蔷薇微蹙起修得纤细的眉,像是鼓了很大勇气似地道:“且不说大少爷愿不愿意,单在奴婢看着,冷香就未必有从了大少爷的心思。日前我看到她对着一块男人的帕子发呆,我一走近她就慌慌张张地收起来了。要说岁数,冷香比我还年长些,说不准……说不准她自己已经有了打算呢。”
“打算?”白英华露出些清浅的怫然之色,“沈家的规矩讲得很清楚,你们的婚嫁是要主子说了算的。冷香来沈家这么多年,这规矩她不会不懂,你提醒着她些,别让她一时糊涂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来。”
蔷薇颔首道是,又道:“夫人放心,无论如何蔷薇一定会服侍好大少爷。”
白英华点了点头,道:“你也不小了,等日子清静些我跟子轩商量商量,给你找个合适的人家。”
蔷薇一听慌忙跪了下来,“夫人明察,蔷薇只想伺候在大少爷身边,绝无其他念想!”
白英华微微一怔,旋即微笑道:“这傻丫头,快起来。”看着蔷薇万分惊慌却依然千娇百媚的动人模样,白英华略一思忖,似是有心无心地说出一句,“用心些,没准子轩更愿意纳你呢……”
蔷薇还没从这句话里回过神来,白英华一转身出了园子,蔷薇忙对着白英华的背影俯身行礼,“恭送夫人。”
抬起头来,蔷薇的嘴角已带上了一抹久违的笑意。
她这时候才感觉出来,方才在身体里破碎的东西是压抑了她多日的负罪感。
但她没觉察出来,随着负罪感一起碎裂的还有她最后的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