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巷寂静如初。
翌日一早,子潇的车停在了督军府门口。
昨天江天媛从沈家出来前对子潇说,如果她彻夜未归,就让子潇一早去督军府接她。
子潇等了一夜仍不见人,便依约来督军府要人。
江淮刚到靶场,一匣子弹尚未打完。
“怎么这么早找天媛啊?”
江淮把第一匣子弹打空,不急不慢地看向立在一侧的子潇。
子潇微颔首,道:“伯父见谅,我昨晚与天媛约好了,今天一早来接她与几个旧时同窗在沈府小聚。”
江淮笑道:“这样说起来,你和天媛还真有些像梁山伯和祝英台了啊。”
子潇一怔,旋即笑道:“伯父说笑了。若不是伯父开明,我与天媛也不会在学堂里相识了。”
江淮摆摆手,“不是我开明,是我管不了。”
说着江淮对近旁的一个卫兵吩咐了两句,卫兵退下,他又端起重新装满子弹的枪。
子潇有意退后了一步,江淮却像获得了提醒,腾出只手指了指搁在一旁的另一支步枪,“别在这儿干站着。”
子潇没动,在原地颔首道:“晚辈是生意人,为讨吉利年中不宜动兵刃,还请伯父见谅。”
江淮只是一笑,再次端稳了枪,不疾不徐地打空第二匣子弹。
江淮还没放下枪,刚才退下的卫兵面色慌张地跑了过来,附在江淮耳边低语了两句,江淮的脸色立时阴沉了下来。
子潇假作没注意到江淮脸色的变化,把目光停留在远处的靶上。
“子潇,”好一阵,江淮才道,“天媛说的是让你来这里接她?”
子潇看向江淮,微微诧异,“是,伯父。”
江淮沉着脸色道:“她昨晚还在,这会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子潇一怔,“天媛不在府上?”
江淮放下枪,再抬起头来脸色又恢复到平静,“这丫头可能是起得早了在家里待不住,自己去沈家找你了吧。你且回府上看看,我要是一会儿见到天媛就让她去找你。”
江淮这样说,子潇心里大致有了数,便道:“打扰伯父了,子潇告退。”
子潇刚走出靶场范围,江淮脸色阴沉地对卫兵道:“去告诉周致城,让他带队全城搜捕林莫然,抓不到人就别活着回来见我!”
“是。”
☆、破五
正月初五,破五。
这个日子一到,生意人的新年就算是过完了。打扫店铺,祭拜财神,开门迎客,新一年的求财之路就此开始了。
对老百姓来说,这更是个极重要的扫走穷气晦气的日子。
刚一到子时,沈府里里外外就响起了鞭炮,烟花漫天。五更一过,沈谦与念和就带着丫鬟家丁们从里到外开始洒扫起来。
按风俗讲,这天是忌串门的,说是会把晦气带到别人家。
自然,沈家的客人们历年都十分知趣地谨守这个禁忌,这么多年过来,沈家上下谁都不认为这样的日子还会有人来访。
但偏偏今年初五就有了这么一个不识趣人。
不只来了,还是翻墙撬锁进来的。
白英华准备去商号前来书房取几册帐簿,没想到刚把门推开个缝就看到里面有个不熟悉也不陌生的身形。
微惊,手停在门上,白英华转头平平静静地对身后的丫鬟道:“你们下去候着吧,我有些要紧事处理,别让任何人上来打扰。”
看着丫鬟们全下楼去,白英华才开门进去,反手又关好屋门。
林莫然站在屋中,温和淡然地看着白英华。
“沈夫人。”
白英华看着这个不速之客,微沉脸色,“林先生,别来无恙。”
林莫然微颔首,“冒昧来访,请夫人见谅。”
白英华并无恼怒,只是脸色微沉,伸手示意林莫然在几案边坐下,“林先生冒这么大风险来府里见我,所为何事啊?”
林莫然道:“一笔生意。”
白英华脸色愈沉,“什么生意?”
林莫然道:“钗十,香粉二十,胭脂二十。从广州来,到武汉去。”
看着谦逊静定的林莫然,白英华道:“林先生,想必你很清楚自己犯了沈家什么禁忌,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接你的生意?”
林莫然依然温和地道:“夫人的这项生意本身不就是在违反沈家禁忌吗?”
“这是两码事。”白英华沉声道,“无论你给出什么样的价钱,你的生意沈家不会再做。当然,我还是会对你的行踪保密。”
林莫然微蹙眉,“夫人,我并没想用钱与您进行这次交易。”
白英华站起身来,“你还是尽快离开吧,你那里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白英华走到书案边,在案上翻找起账簿来。
短暂沉默,白英华甚至以为林莫然已在她不察中离开了书房,忽然又听到林莫然温和静定的声音,“夫人,三少爷尚未回府吧?”
白英华收拾账簿的手立即停住,整个人像是被林莫然这一句问话冻结了似的。
转身,白英华满面阴云,“你知道他在哪儿?”
“是。”林莫然微颔首,道:“三少爷如今身陷险境,随时有性命之虞,我可以想办法把他解救出来。”看着白英华略带惊愕的表情,林莫然道,“请夫人莫怪,这便是我交易的筹码。不知夫人是否仍然不愿接在下的生意?”
白英华在身前握紧了双手,再展开时,手心已微湿。
“你当真能让子韦平安回来?”
林莫然点头,“夫人,您很清楚我的身份。”
很清楚。
早在子潇对他身份起疑之前,她就很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