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琴。
安详在寂清修长的指尖流出,一种温和的力量包围住满堂凄楚。浓重的哀伤在安详的声音中渐渐蒸发成缕缕轻烟薄雾,带着娉婷的眼泪消散在清寂的雨夜。
雨不知何时停的。
眼泪也不知何时止住。
那仿佛西天传来的琴音却像是一直未停,从真切地听着,到半睡半醒时朦胧的感受到,直到沉沉睡着,琴音入梦。
一个抬头的瞬间,寂清看到娉婷熟睡的侧脸,桃腮上还带着斑驳的泪痕,眉宇间却已尽是安然。
默然微笑。
她安心了,便是众生安然。
颔首,拨弦。
佛是过来人。
我佛,你可懂我弦音?
☆、代庖
第四十七节·代庖
长夜将尽,后园的灯一层一层黯淡下去。
白英华已表明要亲自处理这件沈家人眼里极荒唐的事,半个时辰之后,所有园外之人离去,就算在沈家园子最高的汉霄楼上看,恒静园也与黄昏时分的平静无异了。
子轩房里已恢复了平静,能让人回想起方才一切的只有帐后床上依然苍白的子轩。
带着与世无争的安详。
仿佛一切从来就是与他无关的。
灵玉简单收拾了一下微乱的衣衫,镜中映出她清秀容颜里的疲惫,却映不出她惊魂未定的心。
有人要害他。
还是他的亲人。
她也想和娉婷一样,狠狠给白雨泽一记耳光。但那一刻突然想起子轩的话,深宅大府,是非太多。
他不去招惹是非,还不是一样逃不过被人暗算。
这就是你所指的深宅吗?
这就是你长大的地方吗?
你已然习惯这一切了吗?
不管子轩是否已习以为常,对于灵玉而言,自入了沈家,这样的夜晚仿佛已成了习惯。
只是今天他的痛苦第一次那么清晰地刻在她心上。
不是像以前那样,心疼,却像在心疼一个萍水相逢的陌路之人。
灵玉轻轻走到床前。林莫然已告诉她凭着药效子轩会安睡到天亮,但她还是尽量地放轻动作,上床躺到子轩身旁。
就算她知道这个男人无法给她多么强有力的保护,但只有在他身边才能感到安全。
尤其在此刻,还带着未消散尽的惊惶。
清晰地感到他对她的重要。
她对他的依赖。
感受着子轩均匀平稳的呼吸,灵玉才安心地入睡。
直到天微微亮,药效消退,子轩轻轻的咳声惊醒本就没有睡沉的灵玉。
不知何时起,她变得特别容易被惊醒,哪怕身边一点点的异动都能清楚地察觉。起身看子轩,子轩已睁开了眼睛。
“醒了?还早,再睡会儿吧。”
子轩微微蹙眉,轻声道:“替我去钱庄看看……”
灵玉怔了一怔,一阵,目光垂下,轻声回道:“知道了,你睡吧。”
把脸转向另一侧,灵玉没去看子轩那清浅安然的笑意。
她早已习惯了顺从,此刻却仿佛心里丢了什么,生出几许若有所失的空荡荡的落寞和隐忧。
时近正午,沈家的马车把灵玉和金陵从大兴钱庄带回沈府。
她们出门时还是清早,没什么人看到,但这时沈府门前已是一如既往的守备森严了。
“大少奶奶?”门房一时不敢相信这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少奶奶竟带着个丫鬟在这个时辰才回府,直到灵玉走到近前了,才忙道,“您……您回来了。”这门房不知,刚与他交过班的那个门房看到灵玉在子轩刚出过事的大清早精心装扮地出门时有比他多出多少倍的诧异。
灵玉只是颔首轻轻点了头,避开家丁丫鬟们悄悄投来的复杂目光,和金陵向恒静园走去。
“大嫂。”行径前花园,灵玉与金陵迎面遇上正往外走的子潇和郭元平。
眼前的灵玉让二人都为之一怔。
人,还是那个温温婉婉的女子,只是盘起了发髻,着上了艳色旗袍貂皮披肩,饰上了金钗玉环,就多了些堂皇的贵气和凌人的气势。
只是,一切在这个女人身上毫不显得突兀,只让人倍觉惊艳。
郭元平常见子轩,自是与灵玉并不陌生,但确是从未见这样装扮的灵玉,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浅道一礼,叫了声“大少奶奶”。
“郭先生。”灵玉向郭元平还了一礼,金陵也向子潇浅拜,道了声“二少爷”。
“大嫂是……”子潇在礼貌允许的最大程度下仔细地打量了灵玉一阵,道:“出门了?”
灵玉浅浅一笑,道:“是,见一个姐妹。”
郭元平不察地蹙了下眉,看向子潇,他还是原有的静定。
“恕子潇事务在身,先告退了。”子潇欠了□,淡漠而礼数周全地抽身离开。
郭元平忙道了别,紧走几步追上子潇。
郭元平刚赶上与子潇并肩,就压低了声音道:“你不觉得不对吗?”
子潇没接他的话,目不斜视地径直往前走,还一路回应着丫鬟家丁们的道礼。
郭元平见子潇没应声,继续道:“大少爷昨晚才出事,大少奶奶今早就出门,装扮成这样去见姐妹……”
“闭嘴。”子潇脸上平静地看不出任何表情,“让人听见我可保不了你全尸。”
两人走进了赵行停在门口的车里,赵行把车开出了两个巷口,子潇在后排座位下面拿出了一个铁皮的工具箱,打开工具箱底下的暗格,取了册账簿出来。
“回去好好看看。”
郭元平莫名其妙地看着子潇把这账本塞进他怀里,“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