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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临城下(81)

等他认罪。

或者等听到他一句苍白的辩解。

但等到的都是死一样的静默。

良久,白雨泽带着几分陌生的决绝神色向白英华看了一眼,在白英华的目光中得到一个漠然的回应后,颔首,故作冷漠的语调中带着细微的颤抖,道:“一切都是我在努力,这钱庄不该是他的……”

谁也不记得在这之后白雨泽还说了什么。

或许他说了什么,或许什么都没说。

众人都怔愣在这句话所带来的震惊中。

寂静如深潭死水。

直到娉婷两步上前,给他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

心已成灰。

这已是给他最残酷的判决。

☆、是劫是缘

第四十六节·是劫是缘

佛堂。

在跑出恒静园那一刻脑海中只出现了这一个地方。

仿佛她是个贪玩走失的孩子,日落黄昏之时终于有了害怕,才发现何处是自己的归宿,便不顾一切向那认定是安全的地方跑去。

夜已深透了,凉透了。

寒风撩拨着满园秋叶,在娉婷身边掀起一片肃杀。

夜雨滴滴溅落。

佛堂里佛像周围的灯烛昼夜不息,在紧闭的院门外仍能看到澄明安详的光亮。

叩门,打门,叫喊。

无人应答。

冷风里没有熟悉的梵唱声传来,寂静得仿佛这里从没有人存在过。

茫茫天地,只留她一人独立风中。

怀揣着一颗冷透了的心。

再也想不到什么地方能容得下此刻的自己,娉婷缓缓在台阶上坐下,吞饮着泉涌般的眼泪。

石阶冰冷,风冰冷,雨冰冷。

再冷,娉婷也浑然不觉了。

曾有多少个寒夜,她在舞会最□时独自离开,穿着华丽却单薄的晚礼服黯然坐在巴黎清冷的街头流泪,只因为一个人的影子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而她又突然那么想他。那时巴黎深夜空荡的街巷比南京还要冷,心里疼得厉害,眼泪止不住地流。

那时,有个温暖的念想,于是眼泪是暖的,泪流过心里,心就被暖过来了。

现在,连眼泪都是冷的。

学习之时,她曾见教授竭尽毕生所学费尽力气救一个被众人唾弃的囚犯。问教授,世上没有人爱他,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何必救他。

教授说,他还可以爱别人。

那年她十七岁,她第一次明白生命存在最大的价值是把爱给予别的生命。

一个人在最一无所有的时候,唯一还能送给他人的就只有爱了。

为什么害人?

为什么你不懂爱人?

为什么你害的是我爱的人?

一个从不说谎的人开始骗她了。

一个善良的人为了欲望能去杀人了。

仿佛被投放在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背后的这扇门就是陌生与熟悉的隔断,却无力打开。

她现在相信,只有这扇门后的那个人永远虔诚地爱着整个世界,整个她爱的世界,还有她。

不知哭了多久,好像整个人都被悲哀填满,而悲哀又消融在风雨里,于是整个人就空了。

一把伞遮在她头顶时,已经感觉不到眼泪流下。

泪比雨冷。

心比泪寒。

“娉婷?”

声音带着来自凡尘之外的慈悲,却满溢出凡夫俗子的惊愕与担心。

抬头,隔着朦胧的泪水看出期盼到来的轮廓。

“带我走吧……”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对他说这句话。

看到他的一瞬间,这句话就脱口而出了。

之后再说不出其他。

她不说,他也不多问。

顾不得佛家与俗家的距离,寂清小心地拥着周身冰冷的娉婷走进门。

进门之时,寂清隐约看到远处跑来的人影。

相望,人影远远站住。

寂清清晰地感觉到,这身影此时的宁静中带着比那日狂躁时更浓的哀伤。

短暂的迟疑,走进门去,把那浓重的哀伤关在雨中。

进了佛堂,娉婷就执拗地走进了经堂,抱膝坐在熟悉的蒲团上。

一片黑暗里,寂清默默走到经案边,挑亮青灯。

昏黄的光线中,清晰地看到她泪水倾泻如决堤。

心突然一疼。

禅房与前门隔得很远,他没听到远在园子最前面的敲门声,而是窗外渐渐清晰的风声雨声让他生出莫名的不安,再也难以入眠。

只想在佛堂外随意走走,沉淀一下浮躁的心绪,没想竟看到坐在门外的娉婷。

这样意外的相遇,却让他的心绪安定下来了。

现在想来,心乱,是为她吗?

为一个大千世界中渺小的平凡的等待救赎的灵魂。

一直以来,他认为自己爱众生,所以也爱她。

此刻却发现,如今竟是他爱她,所以爱着与她有关的众生。

她的伤悲,就是他眼中众生的伤悲。

众生伤悲,佛又怎能心绪安宁?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这道理他十岁便懂,只是今时才在娉婷的眼泪中感受得真切。

大悟无言。

窗外,细雨滴空阶。

抬头之间,寂清看到窗前那把许久未动的古琴。

前几夜,别院曾传来一种奇异而悠扬的琴声,高贵典雅中透出丝丝缕缕的哀伤,如枯叶的脉轮,存在而不清晰。寂清从未听过有一种乐器的声音如此像众生的倾诉。

她既是个能用音律说话的人,那或者,她也能和他一样,在乐律中听出他的劝慰。

脱下宽大的僧衣披在娉婷身上,寂清穿着浅灰的中衣坐到琴旁,抬手轻拨,流出一串清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