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朋友玛尼。”他挠了挠白猫的下巴,“当地语中‘来’的意思,你可以叫她小来。”
画廊的主人听到声响,夫妻二人从后堂转出来,看到陈家骏,走上前和他热情拥抱,用当地语寒喧了几句。
“这是霏,我的朋友,从中国来。”他换了英语介绍道,“这两位是当地最好的艺术家,朗利、素琳。”
夫妻二人装扮相似,都穿着麻布长衫,长发在头顶挽了个髻,用木钗别住,只不过朗利还留着一把络腮胡子。素琳显得温婉亲切,朗利看上去仙风道骨。
他们英语不算好,但对着叶霏,都亲切又好奇。素琳热络地拉着她问东问西,从哪座城市来,认识陈家骏多久,会在岛上停留多长时间。
叶霏一一作答。
“边吃边聊吧,你们来得正好!”朗利从后堂搬出一口蒸锅,里面煮了半锅的小蛤蜊,汤里还漂着南姜和香茅。他把锅放在门前的石桌上,素琳拿了几只碗,倒上甜辣酱,招呼叶霏,“来,一起吃。”
“谢谢。”叶霏走过去坐下,小蛤蜊十分鲜甜,她转身冲白猫招手,“玛尼,叫你呢,一起吃。”
大家都笑起来。
在大树探伸过来的枝丫上挂着一串纸灯笼,几个人坐着的弹性颇佳的座椅,是用废旧的摩托车轮胎和钢板改造而成,陈家骏一一指给叶霏,说这些都是那位络腮胡大哥的手艺。
“而且,你看他们的画。”他说,“好多画廊无非是模仿,他们是真的在创作。”
“k.c.很聪明,什么都知道。”朗利评价道,“他是为了我,才去开潜店。”
“啊?”
“如果他画画,我就要关门了。”
“你和k.c.潜过水吗?”素琳问。
叶霏摇头,“还没。”
“听说他很凶,在水里会拿蛙蹼打学生的手板,还会骂人。”
叶霏咋舌,“在水下怎么说话?”
“就是,他做得到。”
朗利笑:“那时候在蓝氧,他偏偏是最受欢迎的教练。学生白天哭着抹眼泪,晚上还买了啤酒,找他聊天。”
叶霏笑,“对,这就是k.c.。”
“听说,最近穆尼又去找你麻烦了?”朗利问。
“没什么大事。”
“大家都是做生意,以前关系又不错。”朗利叹气,“下次看到他,我得和他谈谈。”
“不用。你们帮我,他心里反而不舒服。”
吃过蛤蜊,夫妻二人将餐具收走。
陈家骏问:“你看朗利眼熟么?”
“没见过。”
“被大胡子遮住了,其实他们兄弟很像。”
“兄弟?他兄弟是谁?”
“他是穆尼的哥哥。”
“穆尼……”这个名字刚刚听过,不过这两日事情太多,叶霏脑子有点木。
“蓝氧。”陈家骏提醒道。
“啊,老板的儿子,你学教练时的同学!”她一时还真不能将这位隐士一般的朗利,和那个态度倨傲,不可一世的穆尼联系起来。
陈家骏点头,“朗利就不那么热衷潜水,他更喜欢画画。”
“各有各的生活,都做自己喜欢的事,挺好。”
“嗯。”
“你呢?”叶霏问,“和家里的兄弟们……还有联系吗?”
“偶尔会。”以前彼此不理解,后来虽然尊重各自的选择,但也不会事无巨细都告知对方。
“还有,什么别扭吗?”
“海啸之后,大哥帮了很多忙。”他摇了摇头,“道不同,毕竟还是亲兄弟。”
朗利和素琳从冰箱里拿了啤酒和饮料,四个人坐下来,聊起各自的童年趣事。不知不觉,夜幕低垂,纸灯笼一一亮起,笼着柔黄的光晕。邻居家的几个小孩子跑过来,抱着树干就往上爬。
朗利摇头,“这些孩子,又来摘果子。”
叶霏问:“是什么果子?”
“右边的是芒果树。左边的……”朗利扭头向陈家骏说了一句当地语,“这个,英文怎么说?”
“说了英文她也不一定知道。我想想,”陈家骏换了中文,对叶霏说,“果壳长长的,像豆子,里面是棕色的,酸甜,冬阴里也会放。”
“这是猜谜么?”叶霏笑,“哦,我知道了,是酸角!”
果然,那株大树的枝叶被摇得沙沙作响,两个半大的孩子骑在树杈上,揪了酸角扔下来,树下几个小娃娃争先恐后抢着。有个三四岁的孩子抢不到,急得绕着大树转圈。陈家骏笑着将他拉过来,双臂拢着他,小孩子急得要哭出来,他才笑着,将他举高,从树上摘下一串酸角。
叶霏坐在花木扶疏的小院里,看着他靠在软椅上,逗着眉目清秀的小娃娃。她又想起柏麦,这个人,还真是喜欢小朋友呢。
心内不觉满满的,好像自己已经在此生活了几个世纪,而时光就应当如此日复一日地继续下去。
临走时,陈家骏看到收银台后的展架上挂了一串手链,两只小巧的贝壳编在棕色的细绳上,缀着深蓝和浅绿的透明珠子。
他用当地语说了两句,朗利和素琳一直摆手,他一再坚持。叶霏听不懂,看着素琳叹口气,从他手中接过两张纸钞。
“我说送给你,k.c.不肯。”她用英语说道,“他说,这是他送你的礼物。”
陈家骏笑,“下次,等霏再过来,你送她什么,我都不拦着。”他就着灯光,把手链系在叶霏的手腕上,“好看吗?”
“嗯。”她点头,“像珊瑚海的颜色。”
“是,我也觉得。”他微笑,“想起这片海的时候,就有它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