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经过了那场惨剧,都宅人丁寥落,一个人独自住在空荡荡的一整个院落里,院中或许还有当时在此激斗过的妖鬼留下的痕迹,石板上或许还有好不容易才冲洗干净的血迹……听上去就是不太明智的选择了。
也因此,目前的都瑾和都弘两兄弟是合住在主院里的。
都宅的主院很大,兄弟两人一个住东侧、一个住西侧,正中还有一排房间,除了当初都老爷子的卧房被小心谨慎地清扫干净上了锁之外,还有空房间作为待客用的客厅与书房。
谢琇来借住,也是住在这处院落里的。她住在主院东侧,都瑾的卧室旁边的房间。
她对这种安排倒是并无不满,毕竟她就是来紧盯都瑾、让他避免再受恶鬼侵扰的。住得离他近一些,也方便她随时警戒和出手救援。
主院后面有个小小的后门,本来是从前仅供仆婢们穿行之用,但现在却刚好从那里抄近路,穿过后门往厨房取餐。
谢琇沿着东侧的走廊一直顺过去,穿过东北角的小小角门,就可以走到主院的后方去,再从那里走一小段走廊,就到了厨房。
但今天,谢琇刚刚沿着走廊,经过了都瑾的卧房,再经过一两间黑着灯的、空无一人的房间,就看到斜前方的北侧走廊上,唯独那一间书房还亮着灯。
都瑾晚上时常会挑灯夜读,因此谢琇起初并没有多想。但当她快要走到转角处的时候,一声语气激烈的低吼声,却从书房里透过紧闭的窗扇,传了出来。
“……大哥,你在做危险的事情!”
谢琇的脚步陡然一顿!
……哦豁,具体展开来说说?
她还不至于听不出来这一声冲动的怒吼,带着几分少年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声线,是都弘发出来的。
从前都家兄弟也曾经在这座宅邸的别处闲谈,但都弘基本上不会来这间书房里。虽然它位于主院北侧那一排仿佛算是公用的屋舍其中,不过都瑾似乎自带一种气场,让都弘见到他正在办正事——比如说,读书——的时候,总是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避开得飞快,生怕自己的出现妨碍了他聪颖绝顶的大哥办正事的心情似的。
却不知今天究竟是吹了什么风,竟然把都小少爷吹到他哥哥的书房里来了,还作此惊人之语。
谢琇的右手轻轻一抖,一枚她今天下午已经在山林之中用过一次的隐匿符,就出现在她的指间。
她毫不犹豫地反手就拍在自己的身上,然后沿着墙边,向着书房的窗下无声地潜行过去。
这枚隐匿符只是能帮助她遮掩自己的气息而已,不过对于一位躲在窗下偷听的人来说,可能也就够用了。
果然,书房内的兄弟俩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到来。
谢琇听见了都瑾的声音。
和他那位沉不住气的弟弟比起来,他听上去简直是心平气和,平静如水。
“莫要胡言。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都弘争辩道:“可是……!你还去跟那个谢十二纠缠在一处做什么?!莫要忘记了她哥哥对我们家做出过怎样的事情!难道你还以为,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你还可以真的和她发展出一段什么未来不成?!”
都瑾的声音及时扬了起来,喝止了他弟弟一点也不客气的鲁莽言辞。
他的语气依然十分平静,但细听上去似乎带着一丝不悦,仿佛马上就要动气,却又被他很好地按捺住了似的。
“……弘弟!!”他提高了一点声音,警告似的喝道。
第68章 【第二个世界残夜】26
继而, 都瑾重新把声音调整回了平时的音量,说道:“……那一切都跟十二娘没有关系,不应迁怒于她。”
都弘刚刚被哥哥呵斥了一句,心里似乎正是不服气的时候, 闻言立刻争辩道:“他们谢家全部都是一些言过其实之人!她的哥哥是, 或许她也是!即使她向你夸口说她能保你平安无虞, 说不定她也根本没有那么厉害的能力!而且他们是除魔师,平日的生活里永远都要和那些妖魔鬼怪打交道……哥哥,你难道忘记了当初的事吗?你忘记了当初那个谢二郎,也是自信满满地对祖父和你述说着他那个伟大的计划,骗取了你们的信任之后, 然后就……!”
“……都弘!!”都瑾的声音再度提高了八度。这一次听上去,他是真的动了怒。
可是小少年似乎已经完全被火遮了眼。
他不再顾忌他那完美无瑕、丰神如玉的兄长,心里究竟对谢十二娘隐藏着一些怎样的宽容和感情,径自一根筋地、活像是什么痛心疾首的忠臣想要朝着恋爱脑的主公进谏一般地吼道:
“云边镇本来一切都好好的!都是谢二到来之后, 一切才会失控……都家也才多了这么多的祸事!我看郑家那小子平时正常得很,即使纨绔了一点, 也没有下手害过谁, 凭什么谢二就要说他是被什么祸神给动了手脚!哼,我看, 真正被祸神动了手脚之人, 还不知道是谁呢!”
谢琇:!!!
她还来不及惊愕,来不及在内心深处反复咀嚼和思考这个话题, 就听见窗内的都瑾大喝一声。
“弘弟!休得胡言!”
都弘假如是那种能够被几句话呵斥压服的性子,那么他也就不会一再地需要他哥哥去救了。
此时他顶着他哥哥的怒焰, 声音又急又冲,嗡嗡地像是要把书房的天花板都顶开。
“我胡言什么?大哥, 你到底在怕什么?你敢说你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云边镇起初不过是一些小邪祟,甚至没出过人命,最多也就是鬼打墙走迷路这样的小事罢了……可是当谢二到来之后,他贸然断定有那么一个祸神存在,于是大张旗鼓地要除魔,继而非要说我们家的宅子位置绝佳,适合做阵眼,大道理一套一套地拿出来,好像你和祖父不答应,就是拿镇里乡亲们的性命不当一回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