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应弦忽而脸色一白。
“你……你会的那些,从前可曾有人……”他有一点语无伦次地说道。
他原本是想问,她所会的那些“神通”或者不凡的武力值,从前可曾有人向皇帝密报过。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意识到,这个问题,若是问小折梅的话,她是没有答案的。
而她与晏世子夜游运河,路遇黑衣人打劫旁边的游船,他们出手救下了那条船上的郑二郎与其余人等;这一宗轶闻,已经作为一桩美谈,在市井之中流传过。
即使时为云川卫指挥使的晏世子能挡下云川卫的密报,但这种“美谈”,即使是别的臣子,与皇帝闲聊时,说不定也会当作有趣的话题提起的!
盛应弦几乎是绝望地在想着,那么,小折梅唯一的护身符,竟然是这虚假的“已婚妇人之身”!
虽然这只是一个谎言而已,但几乎没有人知道晏世子与谢大小姐这桩“美满婚姻”背后隐藏的真相。
小折梅的身手这一回还多添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通”,焉知皇帝不会看中她的这些优势,还想把上一回“月华郡主”的成功,再复刻一遍?!
……皇帝应该不会没下限到这种程度,为了再一次与北陵媾和,而推出一位已婚妇人去和亲吧?!
盛应弦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几乎都凉透了。
这么一想,他竟然顾不得再多说些什么,向着谢琇用力一颔首,便转身匆匆而去!
谢琇有点愕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隔壁的晏小侯爷,在这一片区域又恢复了静寂、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才开口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一点闷。
“你应当已经知道,盛六郎曾经有一位未婚妻,姓纪?”
谢琇:!
她勉强压抑着内心的惊诧和迷惑不解,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毫无异状。
“是。”她说,“不是还曾经有说书人说过他们一同出门办案的故事?从前谢二倾慕盛六郎,特意去找了有关于他的传说和故事来听,我也跟着听了一回,不就叫什么‘曹十七义抛彩绣球,纪娘子情挑指挥使’?”
小侯爷在隔壁的牢房里短促地笑了一声。
“他那位未婚妻,流传在外头的故事或许只有一二件,但我经手云川卫档案时,也曾经着意看过关于盛六郎的记载……”
谢琇:“……你调查过盛六郎?!”
晏小侯对她的惊讶显得非常不解。
“他那时对我的招揽和示好,丝毫不肯假以辞色,我为了自保,自是想要多找出些他的弱点……”他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
谢琇:“……”
晏小侯叹了一口气。
“但他看上去竟然毫无弱点,真是可恨。”他轻飘飘地说。
谢琇忽然有点想笑。
晏小侯似乎也没有期待着她的反应,而是继续说道:“盛六郎曾经主掌云川卫,但他却没有对自己的档案下什么手去模糊和篡改,真是个光风霁月的人啊。”
谢琇越听越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晏小侯莫名其妙地跟她说起盛六郎的往事来,一定别有目的。再加上她本人就是那个“未婚妻”,也是那位曾经在北陵行刺纳乌第汗的“月华郡主”,只是晏小侯不知道罢了——在双重的心虚作用之下,谢琇便不如以往那么沉得住气听他一通胡扯了。
“所以?”她说,“郎君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晏小侯在隔壁气息一顿。尔后,他似乎情真意切地叹了一口气。
“那档案里,记载着一个大秘密。也难怪那档案极是紧要,非云川卫指挥使不得看。”他道。
谢琇其实已经差不多猜到他要说什么了。但她想不透的是,既然方才晏小侯已经故作大方,留足了空间给她和盛应弦叙话,那么如今为何又要重提盛应弦从前与“其他女子”之间的旧情?
谢琇决定静观其变。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说道:“哦?是何秘密?”
晏小侯自认已经吊足了谢大小姐的胃口,遂道:“后来盛六郎与纪小娘子鸳盟未谐,不是因为旁的理由,而是因为——那时北陵咄咄逼人,以送归承王为理由相要挟,要求大虞送长宜公主前往和亲。圣上不舍爱女前往那苦寒又危险之地,大虞又宗室凋零,也找不到甚么能够替代的宗室女。纪小娘子身手胆识,皆是一流,为圣上赏识,遂封纪小娘子为‘月华郡主’,命其前往北陵和亲!后纪小娘子在北陵行刺纳乌第汗而英勇殉国,上追封纪小娘子为‘荣晖公主’,至今衣冠冢依然在中京城外的落雁山上……”
谢琇:“……”
谢邀,害我又听了一遍自己上次的退场过程。那段记忆可不怎么愉快啊。
但听起来,云川卫的档案实际上已经是使用过春秋笔法的,并未将纪折梅实际上还有一个身份是“天南教”的“拜月使”傅垂玉这一事实写进去。
否则的话,这可算得上是完美无瑕的盛六郎一生之中唯一值得诟病之处,像晏小侯这种精乖似鬼之人,怎么可能不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要挟盛六郎与己合作,否则就要抹黑盛六郎或许也曾与“天南教”有所牵连之类的?
谢琇心念电转,长长叹息道:“竟是如此……”
晏小侯仿佛静等着她发表意见,但她却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似乎有点儿失望似的,隔着一堵土墙,在那边又道:“纪小娘子当初怎肯俯首就范?想必不过是圣上以盛六郎的前途或一条命相要挟……而纪小娘子为国捐躯,又是为了他的前途和安全才同意远赴他乡,双重恩情之下,你猜盛六郎那样一个人,还会不会忘了纪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