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前因为被对方膝盖狠狠顶了一下横膈而有点呼吸不畅,此刻刚调匀呼吸,赫然发现对方的脸已经距离自己的脸非常近了,几乎就悬宕在自己正上方数寸之处!
而他的大脑也已经飞快地克服了骤然事发时的一瞬混乱,全力运转了起来。
这么一来,他就很快意识到了——来人是个女子。
因为,她的身躯过度柔软,在距离这么近的地方箝制住他,她身上的一股隐约的暗香,也若有若无地在他鼻端萦绕。
那种香气,像是一种清冷的花香,又带着几分在身躯上沾染得久了、被体温烘暖,就变得温软起来的柔调,决不可能是男子会使用的熏香。
盛应弦一时间愣住了。
作为朔方的少主,他从少年时开始,就遭遇过许多类似的场景——不管是白日也好、夜间也好,在出外打猎时、在奢靡夜宴上,行刺他的情形,他全部都经历过。
毕竟,谁不想吞下朔方这么大一片地盘呢?若是能将他们注定将来英明神武的少主扼杀在未长成的时刻,朔方盛氏后继无人,一旦盛和礼死去,朔方就将群雄无主,陷入混乱;旁人便可趁机从中渔利。
自然,从另一方面想,也有不少势力行刺不成,便生出拉拢之心。无论是联姻也好、美人计也好,盛应弦也遇到过好几回。
然而,女刺客未做任何伪装、夜间只身入帐行刺,这还是开天辟地第一次。
而且——
她居然还能于转瞬之间,就对他形成了压制之势!
盛应弦少时就离家拜师学艺,武功亦是极好的,不仅是上阵杀敌的那种军中功夫,还有江湖之中这种千万人里直取一人首级的绝顶身手,他全都习练有成。
……然而,他此刻依然敌不过面前这位女子。
他自然不肯坐以待毙,无视了她的警告,在黑暗里试着在双臂上加力,试图以男女之间天然的力气差异来反扑。
但是,那女子几乎是立刻就察觉了他的尝试。
她横在他颈间的短刃立刻就又往前一送,准确地——压住了他的喉结。
她低喝道:“盛如惊!你是在找死吗!”
盛应弦:……!
他在那一霎,首先想到的是“啊我的喉咙要被切开了”,然后下一瞬意识回笼,他这才察觉到,这女子携带的短刃居然不是匕首,而是只有一侧开了刃的短刀!
而现在,这女子压在他喉间的,就是短刀的刀背,并非刀刃!
他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毕竟谁都不愿意莫名其妙半夜被刺死,不是吗。
但他现在就更加想不通这个女子的来历了。
他知道现在即使是朝廷也巴不得他死。但根据他所掌握的各种情报来看,他并不觉得宫中的暗卫就能有数招之内将他制服的好身手。换作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这个一上来就足以直接挟制他的女子,到底是谁?!
他完全想不到。
他在试图发声时,因为喉结被用力压住,却不由得咳嗽了几声。
“咳咳咳咳咳咳……”
那女子似乎意识到他暂时放弃了反击,于是稍微放松了一些手劲,而且把短刀从他喉结上移开了,转而继续架在喉结下方。
这个地方比起刚才也没有好多少。盛应弦说话时,喉结上下滚动,还是经常会碰到那柄短刀的刀背,引起一阵轻微的反胃和窒息感。
这种感觉完全出于身体的自然反应,是他以意志力也无法压制的。这让他更觉得一阵愤怒与无力。
“咳……你、你是谁?!”他咳嗽着,轻声问道。
他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想不到,此刻他帐外的守卫,想必早就遭了她的狠手。即使他扬声喊人来救,他也必定会在救援抵达大帐之前,就被她一刀割断了颈子。
他完全落居下风,不得不与她虚与委蛇。
但是那女子听了他的问题,却冷笑了一声。
“使君问这个有何用?”她的语气里含着一抹嘲讽的意味。
盛应弦叹了一口气。
“……假如盛某今日真要被姑娘所杀,也希望做个明白鬼啊。”他带着几分自嘲,洒脱地答道。
第436章 【主世界梦中身】40
他虽迄今为止依然未曾婚娶, 但三五好友还是有的,其中便有精擅揣摩人心的风流佳公子,平时言谈时也曾大讲特讲姑娘家一般的喜好为何,本是想要多教教他讨姑娘家欢心的法门, 不过他一概敬谢不敏;谁料到他今夜第一次用, 居然是用在一位马上就要夺他性命的女刺客身上!
他记得自己那友人明明言之凿凿地说“骤逢大变而言谈如常, 举重若轻,可是讨姑娘家喜欢的风度之一”。
盛应弦还记得自己当时嗤之以鼻,因为身为朔方节度使,他本就应该如此做。
但他那友人硬是又说“倘若身处困局依然言笑晏晏,甚至还能自嘲一二, 说不定能唤起姑娘家心头的一点柔软之意,博取对方的同情”。
盛应弦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忽然记起了这段话,便拿来用了一用。
……结果好像毫无作用。
他是第一次讨姑娘家的欢心, 果然业务太过生疏了。
唉。
盛应弦于黑暗之中,猛力地连眨了好几下眼睛, 试图稍微看清一点面前女子的容颜。
但他只能朦朦胧胧地看出个轮廓来, 知道这位女子年轻窈窕,纤秾合度, 再多的, 就看不出来了。
当然,他也隐约能看得到, 她的脸上似乎蒙着一张黑巾,从鼻子往下, 大半张脸都被遮住。
可是这张黑巾太轻薄,似乎遮不住她吐息如兰, 热热地吹拂在他的面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