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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之前(21)+番外

作者: 三侗岸 阅读记录

后来他掀开她那件丑陋单薄的黑色衣服,上面有青青紫紫的施暴痕迹,散乱地分布在她只有两个男人巴掌大小的腰背上。她的腿上也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掐痕、拍痕,红肿里掺杂着紫色淤血。

触目惊心。

他不敢再看,沉默地拉下衣服为她遮好。

他给她一袋酸奶,让她喝。她就笑,她说谢谢哥哥。

他问她:“疼吗?”

她说:“不疼。”

为什么不出声?

因为他和她都明白,没有人会来拯救他们。

只有忍耐才能减少疼痛。

对于暴力的沉默,从不是倔强,只是因为麻木。

倔强的人不疼。

麻木的人只有疼。

他也懂了。为什么他的触摸对她来说毫不在意,因为她从不被幸福征召。

后来,林凉完全康复。他让她把她一直写写画画的本子拿来看看,她听话地去拿了。

他看得极其认真,像雕刻生命。

他握着手里的本子,深深地看着眼前笑得可爱且逐渐依赖他的宋轻轻。

第一次他的眼中有了别样的情绪。

她有这么一幅简笔画:一个小人,困在一个扭曲的方形里。

她画不好正方形,所以线条扭曲。

他知道她在说,大家都当她是智障,没有人真正懂她。

她渴望读书和朋友,她不想一个人一整天都困在房子里。她明白自己的缺陷,她低落,所以希望周围的人不要因此嘲笑她、区别对待她。她好渴望有人疼爱她。

她明明也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她应该在教室里、在课堂上、在书桌前,为自己的未来人生而努力奋斗。

她被殴打痛骂,她不哭,她只会笑。

还有一幅画:一个人笑着递着方块状东西给一个矮矮的、脸上画着夸张曲线的笑女孩。

旁边还写着一排扭曲的文字:

林凉哥哥。好。

宋轻轻就是那么单纯地相信林凉。她深深相信他就是真心的、没有任何阴谋自私目的地对她好。

林凉五脏六腑都难受,低下头,不敢直视她清澈的眼。

她白至透明,一眼望穿。他却是深不见底的黑。他们像是洗衣机里一黑一白两件衣服,从来只有黑色会染黑白的,所以他怕,他怕他的阴暗会伤到她,又怕掉色,掉到她的人生里去。

5

林凉曾以为,只是因为他爱上了禁晦的刺激,才去逗弄一个傻子,借这个人让自己融入正常人里。

可她仅用一幅画,却让他这种人产生了内疚和负罪感。

他这种人……

曾去市场,一脸温柔地摸着白兔身上细软的绒毛,笑着对老板说:“它看起来太可爱了。我想养它。”但一回到家,便拿刀认真细腻地将其肢解,照着医科书上的器官介绍一一排列在案板上。

也曾穿着黑西装扮成大人,在鱼龙混杂的夜场里一掷千金。他冷漠地看着女人男人为金钱疯狂的景象。他没在黑暗里抽着电子烟。烟雾迷离他黑墨的眸色,面容清隽。

曾有可怜卖身的女孩,瘸着腿,哭丧着脸。她看到他温柔的面相,以为是善良的救世主,于是细声喃语地恳求他帮她。他也只是冷漠地瞟了一眼,抽身离去。他嫌恶她如同脏蛆。

若这女孩见到学校里的乖乖生林凉,必然难以相信。在学校这么温雅待人的他,怎么会是这样?

林凉。从这伪劣的家庭中衍生,发丝至骨头,都如雪水寒凉。

钟爱血色的他,表面纯良的他,竟然放纵自己去靠近宋轻轻,用百般伎俩去碰触她,甚至生发出同情心。

她为什么能勾出他那点缥缈的善意?

好似生来她就该属于他。所以她解锁他的情欲,开发他的怜悯。这些他都本不该拥有的东西。

明明在这傻子面前肆虐展现自己的恶劣性子就好,反正她又不会告状。他却耐着性子哄她教她,唤她轻轻妹妹,温柔以待。

为什么?

黑夜如墨,各家灯火亮起。他的楼下一侧传来一阵瓷碗破碎的声音。

女人大嗓门的骂骂咧咧,混着棍打的闷响。防盗单元门一一被猛力打开。马春艳发怒地扯着宋轻轻的头发,一把将她甩在地上。

“老娘辛辛苦苦养你个傻子已经算仁义至尽了!你还吐痰在我衣服上!造反了是吧!以后你别进我家的门!没良心的玩意儿!”

宋轻轻呆呆地看着紧闭的单元门,她蹲在门前,双臂抱住肩膀。

楼下的动静引来楼上各家上上下下的观望。黑暗里,女孩的身躯看不清,也听不到呼救,大家更愿意是听错了,明天还要早起,都摆摆手回了屋子,心想外人不好掺和。

宋文安,没有出来。

三分钟后,林凉走出来。

她的拖鞋在拖扯中掉了一只。她寒风中冻得发红的右脚下意识地蜷缩着,头发被扯得如鸡窝般杂乱又狼狈可怜,脸上是寒风刮擦出的冻红与被指甲掐出来的肿紫色。

她静静地蹲着,不哭不闹,看着他向她走来。

林凉小心翼翼地撩起她的衣袖,她白嫩的两只手臂上是惨不忍睹的青紫痕迹。他借着灯光翻开她的手心。她手心红肿一片,似是被竹片扇过。

林凉哽咽一声,他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眼皮,发出的声音似温月般柔和。

他说:“疼的话就哭出来好不好?”

宋轻轻只呆呆地看着他,轻轻歪了歪头。

她已然把别人对她的打骂欺辱视为习惯,习惯多了,也就麻木了,麻木多了,也就连哭都不会了。

哭的本质是为了博取他人心疼。她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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