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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南水北(93)

她目视着薄苏,半晌,终是定心,与她说:“薄苏,我们聊聊吧。”

她目光沉沉,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

薄苏的笑,也彻底消散于眼底。

她答应:“好。”

她们作别舟稻的众人,一同出门,沿着那条重逢后她们已经走过数次的长长窄巷,漫无目的地朝远方走去。

天地间,一丝风都没有,连月光都被阴云遮住,漏不下一丝清辉凉意。

长巷尽头,无人问津的零落灯牌,在夜色中闪烁焦灼。

薄苏在长久的沉默中忐忑。

姜妤笙终于开口。

“薄苏,我下午听到你和朋友的聊天了。”她嗓音平静,有一种大雨过后的清寂感。

薄苏蹙眉:“下午?”

姜妤笙言简意赅:“一方咖啡厅二楼。”

薄苏怔了怔,霎时变了脸色。

她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姜妤笙的手腕,止住了她的脚步,表示:“我可以解释的。”

明显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在意的是什么。

姜妤笙偏头望向她,微微转动手腕,抽开了手。

“好,你解释。”

她目光里没有一丝温度。

薄苏长睫在暗光下颤动,五指慢慢蜷起,垂落了下去。

她喉咙微动,开口:“她们不是我的朋友,只是我有过几面之缘的合作方亲属。”

“喝卡布奇诺的那个女人,想要你的微信,给你介绍她的弟弟。”

“我做过背调,知道她弟弟不是什么有风度的人。得不到的人,宁愿大家一起不好过,也不愿意放手。我不想他姐姐无意中与他提到了你,他心血来潮来找你后,纠缠不休。”

“我说学历,只是因为我知道,他家里人介意这个。他留学前有一任女朋友,千方百计追到的,到了要谈婚论嫁时,却不欢而散,原因便是他父母介意对方的出身与文化。”

“我想,只有说这个,才能最有效地打消他姐姐的心思,让她毫无惋惜,连提都不会对他弟弟提起你。”

“那些话里,没有一句是我的观点。”她静邃乌眸里全是赤诚。

姜妤笙无法不相信她。

只是,她百味杂陈。

她说:“薄苏,我理解,也谢谢你。”

“但是,保护一个人,不应该以伤害她的方式进行,不是吗?”

至少,这不像是那个曾经教她“自己的尊严和利益,你要自己捍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也不惧”的薄苏会做的事。

她无意对她求全责备,只是事已至此,话已至此,她无法再把头埋进沙子里,自欺欺人下去了。

薄苏无言以对。

她眼圈泛起薄薄的红,道歉:“对不起。”

是姜妤笙多看一秒都会心软的模样。

她摇头,往前再走两步。

两步之后,是另一片开阔的新天地。

无边无际的大海,以其奔腾不息,保有了亘古不变的涨落风姿。

姜妤笙驻足,远望深蓝色的海平面,平声说:“薄苏,我有时候会觉得,你还是我从前认识的那个你,有时候又会觉得,你变得好陌生了。”

“我懂你,又不完全懂你。你呢,你懂你自己吗?”

她回过头来,目光温和又清明地注视着她。

穿透人心。

薄苏的右手,又一次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

姜妤笙没有发现。

她在她的沉默中,步步紧逼:“薄苏,你记得你昨天说的那句话吗?你说,你可以一直护着我的,只要我愿意。你是以什么身份,什么心态和我说这句话的?”

“甚至,更早以前,你和我说,可以删掉那个灯光师的微信时,你在想的,是什么?”

薄苏的眼睫在海浪声中不停地颤动,红唇却始终紧抿,保持缄默。

姜妤笙感到失望。

她替她回答:“我的朋友?我的姐姐?还是,一个喜欢着我的女人?”

“喜欢着我的女人”这七个字落在空气中,似巨浪撼摇心房,薄苏的手一瞬间抖得更厉害了。

她面上露出似痛苦又似茫然的神情。

姜妤笙不明白,她在犹豫什么。

她问她:“为什么不回答我,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吗?”

薄苏也不明白。

她的耳朵里,似乎出现了层层叠叠的海浪声,浩浩汤汤,淹没了她的世界。

她摇摇晃晃,随波逐流,看不清自己身在哪里,听不清自己的任何声音。

久违地,她脑海里浮起很多年前,她求柯未鸣帮她找人时的画面。

那时候柯未鸣看着照片问她,她是你什么人时,她不愿意把姜妤笙定位为妹妹,也没有资格说是喜欢的人,于是最后只能红着眼睛,退而求其次地说:“是朋友。”

那时候的痛苦与不甘,她以为她都忘记了,放下了的。

她不是早就说服了自己,与现实和解,与人生和解,与自己和解,走她注定要走的路,把姜妤笙放回到应该的位置,不做不该做的梦,不存不该有的奢望了吗?

只要再见一面,只求岁岁平安。

可为什么在这一刻,她还是不甘心说出口。

不愿意说出口。

她不明白。

姜妤笙替她把答案说出了口:“是姐姐对吗?”

所以,她有类似追求的举动,却没有真正追求的姿态。

薄苏无从否认。咸湿的海风吹拂中,她身形单薄如濒死之蝶。

姜妤笙知道她的答案了。

她笑了一声,有隐隐的泪意,却没有容许它落下。

她仰起头来,目视着没有一丝光亮的天空,极力平静地问:“姐姐,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曾经喜欢过你,我们,曾经无限接近于暧昧过?还是,那些都是我年少时的错觉,我的一厢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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