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妖(105)
挣扎喊打,熊熊烈火,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的骑兵,在这一瞬间,尽数浮现在眼前,困扰她许久的梦魇,终于有了结果。
梦境结束时的惊鸿一瞥,那个五官虚妄的白衣女人,与眼前虚影重合上了。
年轻时的解忧风华正茂,真真配得上尊贵无比的公主称号。
可梦魇时的恐惧痛苦,后脑勺的肿块还隐隐作痛,冯嫽又停滞不前了,犹豫道:“我梦里见得便是赤谷城么?”
“嗯。”解忧颔首。
一问一答,冯嫽舒了口气,“南小姐说你是魇怪,我也的确梦见过你。”
她想了半晌,却绝口不提自己受过的折磨。
听闻阿嫽曾梦见过自己,解忧的眸子亮晶晶的。
怎么像个小狗似的,冯嫽有些不适应,愣了一下,抿着唇笑了。
解忧眸光温和,松了口气,解释道:“阿嫽,伤你非我所愿,我拖着破败的灵体,入梦亦是十分艰难。”
说着,她灵体颜色似乎更浅了一些。
她神情落寞,冯嫽心仿佛被揪了一下,也顾不得怕了,忙问她:“那你会消失吗?”
两人的手掌交握了一下,触及的是冷冰冰的水汽。
“阿嫽,我已经死过许多回了。”解忧失魂落魄地盯着掌心,面颊上淌过血泪。
隐藏得没影儿的枷锁将军忍不住冒了个头,说道:“质量守恒知道吧,灵体不会消失的,喝了孟婆熬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汤,保准能投个好胎。”
这年头,鬼差也挺与时俱进的。
然而枷锁想的却是:南君欠下陆判这笔债,这魂若再勾不回去,滚去畜生道的就是他俩了。
冯嫽有些失神,视线聚焦不到一处。
解忧用目光贪恋地勾勒着她的脸庞,情绪突然有些激动,哽咽道:“阿嫽,不必为我难过,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
真是太拧巴了。
看了片刻,南禺蹙了蹙眉,觉得她俩是真唠不出了结果来,只得亲自讲了这部分旁白,说:“冯嫽,你读过许多古书,或许听过灵山之巅。”
“灵山?!”许知州不可思议道。
“你一惊一乍鬼叫什么!”唐音吓了一跳,指着他鼻子骂。
“你懂个屁!”许知州裤头掉了,脸羞得通红,“灵山问卦知道不,小爷就是这行当的!”
灵山占卜,道门算卦,想来是有些渊源,南禺替巫即翻了翻族谱。
冯嫽把满腹酸楚压了下去,说道:“我以为灵山只是个传说。”
灵山存在于《山海经》的记载之中,有着最古老神秘的巫术,灵山十巫事鬼神,宣神旨,占卜问灵。
叶清影动了动手,寻了个间隙牵住南禺,淡道:“灵山之巅,长阶三千。”
旁人很难想象,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巫师是个酒鬼。
“是。”解忧艰涩道。
南禺的指腹在叶清影的掌心来回摩挲,痒痒酥酥的,被叶清影一把擭住了。
血染长阶,如何能忘。
——
灵山之巅其实就是一间简陋的木屋。
“外面着实吵闹得很。”南禺指尖拈着细颈酒瓶,单手撑着下颌,倚在榻上听雨,眉眼间蕴着不快。
巫即打了个嗝,面色红润,醉醺醺地跌坐在地上,“一大早又在扰人清梦。”
“又是哪个痴人?”南禺嗓音略带了沙哑,阖眼困觉。
巫即对于这档子事儿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论是达官显贵还是普通百姓,总为着心里欲念的驱使,费劲心力寻得灵山一卦。
“无非是些求财保平安的,找和尚不就成了,找我干什么。”巫即嘟囔着咽了口酒,显然也是被闹得烦了。
但活人是永远瞧不见灵山的。
或许是无聊使然,又或许是兴致来了,南禺抬眸望了一眼。
只一眼便觉得熟悉,这人她在灵山见过许多回了,瞧着只剩了一口气,青面獠牙的鬼差正握着勾魂索严阵以待。
彼时的解忧鸡皮鹤发,头发全白了,锦衣华服上沾满泥泞,身后的石子路上一道血痕蜿蜒。
枷将军有些急,抠着铁链说道:“她马上进灵山的地境了!”
灵山不归冥府管辖,若在里头咽了气,勾魂的手续相当繁琐。
锁将军掐着时间算,还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要不,直接?”
“......”
“行。”
老妪对此尚不知晓,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一步步往前走,摔倒了又再爬起来,口里一直低声喃喃。
“阿嫽。”南禺歪了下头。
勾魂索落下的瞬间,枷锁被震得手臂发麻,险些回去见陆判。
南禺立于灵山之巅,素衣长衫,宛若天神。
“差一点也是差了。”
“陆之道可知晓你们这般渎职。”
第59章 登顶
解忧抬头便看见了灵山。
活人见的不过是重峦叠嶂中的一处山脊, 泥泞的小道上荆棘丛生,而死人瞧见的却是一山四季,灵山之巅白雪飞絮。
“我死了。”解忧呢喃道, 她转身摊开手, 一眼便望见瘫在泥水里的身体。
约莫五丈, 咽气当是有一会儿了。
这话鬼听了都晦气。
鬼差的脸直接吓白了,像是在沾满炉灰的锅底上铺了一层油腻的脂粉,又丑又骇人。
“不, 我死了!”枷锁将军异口同声, 怒气中夹杂着委屈,直接把刚死的魂吓傻了。
这趟属实是栽了, 除非...陆判亲自来, 否则谁骂得赢灵山上那群老不死的!
解忧毕竟是一国公主,又把持乌孙朝政多年,天潢贵胄的矜贵不允许她怯懦。
大眼瞪小眼, 两相僵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