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妖(146)
就是这种感觉, 如此普通, 却是奢望。
小厉鬼的颤抖逐渐停歇了,它抬了抬头,赤红的眼睛里包裹着黝黑的瞳仁,脸上沟壑纵横,眼泪将它的惧怕引向每一处回忆。
“对不起,对不起。”它嘀嘀咕咕地继续说着,只是看向几人的目光不再恐惧。
“这一路是你在笑?”许知州问道,脚软找个张椅子坐着。
笑?说罢,它歪着脖子嘿嘿嘿地笑了,咧嘴的时候露出两排黑乎乎的牙龈肉,居然一颗牙都没有,里面血肉淋漓,腐烂生疮。
操,就是这个!笑得跟尼玛鬼叫一样!
再说了,这小鬼的模样初现,就是长得磕碜了点儿,也没多可怕嘛。
许知州倏地站起,手持符箓,念起了杀鬼咒。
“疼,好疼。”小厉鬼眼里的惊惧迅速荡开,抱着头打哆嗦。
“收回去。”叶清影出声打断他,许知州朝着小厉鬼呲了呲牙,“哦”了声,悻悻地将符箓揣回了兜里。
南禺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脑袋,试探性地说道:“兰愿。”
这说完,不得了,小鬼激烈地反扑,血泪鼻涕糊了一脸,嘴里几哇乱叫,“二十六!二十六!”
接着黑雾四起,扑面而来的腐臭味。
许知州捂着鼻子后撤,唐音被他拽了个趔趄。
“放肆。”叶清影厉声道,吧唧往它脑门上贴了一张定身符,小鬼立刻就安静了,就是姿势不雅观,正举着手往前扑呢。
许知州凑过来,随手捡了根教棍,好奇地戳了戳,量了量身高,说:“不能吧,这是兰愿?这身高有十二岁?”
发育不良?难不成是侏儒?
“确实有点矮。”唐音摩挲着下巴,打量道。
南禺和它对视着,等了半柱香,小鬼眼里的光都散了,问道:“走廊很黑,窗户很高,你们看见什么了?”
“这...”许知州嘟嘟囔囔半天也憋不出个屁来。
“有弹孔,就在封窗户的木板上。”唐音沉吟道。
南禺的视线飘向那道笔挺的身影,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叶清影无话可说。
她当时在想什么?在想南禺问的那句话: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她咬了下舌尖,嗓子有些哑,一本正经道:“嗯,阿音说的是。”
许知州先是瘪了瘪嘴,一抚掌,附和道:“对对对,扒皮说得对!”
南禺睨了她一眼,肩膀轻颤,好大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抬眸的时候眼里是潋滟的波光,“黑板旁边贴着一张合照,兰愿在倒数第二排左二。”
她不仅看见了,还在转瞬之间记住了兰愿的相貌。
叶清影尴尬地点了点头,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又冷得吓人。
自己像个吉祥物,有点丢脸,而真吉祥物傻呵呵在那儿乐,还竖着个大拇指。
吉祥物指着兰愿小鬼说:“那我们带上他就可以出去了。”
“非也,非也。”唐音摇了摇头,继续道:“你傻不傻,我们入的是阵法,并非真的在玩密室逃脱。”
“这有什么区别嘛。”许知州不服气道,但他其实已经回过神来了,就是嘴上不饶人。
叶清影正色道:“破阵的关键在于阵眼,阵眼可以是兰庭生,兰愿,齐班主,可以是任何人,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若布阵之人真的只是想找到兰愿,那外面为何依旧怨气冲天。”
许知州听得云里雾里的,透过缝隙往窗户外面一望,方才还万里无云的天,猛地狂风大作,落日熔金,金乌西坠,远处黄昏红得欲将滴下来。
对啊,人不是找到了吗,怎么更严重了。
“嗯,阿影真聪明。”南禺类似于夸赞小朋友的语气,闹得叶清影老脸一红,好不容易才从唇齿间挤出个“嗯”来。
唐音憋着笑,都快磕昏了,结婚!结婚!姑奶奶这就去搬张床过来!
“他一直看着,我们出不去的。”南禺轻飘飘地扔下一句。
许知州立马打了个冷颤,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还朝脖子上幽幽地吹了口凉气。
叶清影没抬头,而是和南禺一样蹲下来,“选择有二,一顺从他,二杀了他。”
要么满足他的恶趣味,要么揪出阵眼灭了他。
说着,一把撕下了贴在兰愿额头的定身符。
与此同时,南禺指尖微动,将它身上浓稠的黑色煞气凝结成小小的一个球,一捻便碎成灰烬。
两人配合极为默契,看得唐音眼花缭乱,掐了掐自个儿人中,磕得昏天黑地。
至此,兰愿的真实样貌便完全暴露在众人眼下。
没人吭声,眼里不约而同地流露出怜悯,不忍和同情。
南禺还记得那张合照,黑白照片,泛黄的相纸模糊了每张脸的神情,但十二岁的兰愿,恰逢少年意气,一身贴合地西洋校服,在阳光下笑得灿烂肆意.
他虽然瘦,但长得挺高的,若是没被砍断手脚的话。
厉鬼怨气冲天,总是保持着生前咽气时的模样。
兰愿手脚具断,一副残破的躯壳,脑袋便显得摇摇欲坠,在地上每拖行一步都像不倒翁那样滑稽可笑,但没人去愿意去笑他。
刀剁了很多骨头,很钝,没能一次切断他的脖子,反复挥砍了十几刀,惨白的皮肉打着卷,其余地方也算不得好,烙印和鞭痕纵横,他被做成了人彘。
兰愿算不得人,他被当做畜生。
兰愿低头看了眼自己,似是不能接受,咿咿呀呀地往前扑,嘴里一直嚷嚷着好疼和对不起。
许知州看得眼眶湿润,骂道:“这他妈是哪个杀千刀的玩意儿,千刀万剐都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