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妖(166)
什么树什么火,巴拉巴拉的,啊——许知州听得云里雾里的。
南禺偏头看了眼火堆,眸底暗潮汹涌,敛眸摸了摸兰愿的头,“阿愿,兰庭生一直在找你。”
她心想着:好险,差点就忍不住了。
叶清影也松了口气,白皙的手腕上多了几道月牙,非常醒目。
兰庭生的名字像个开关,兰愿缓缓地抬起头,露出婆娑的眼,迟疑道:“我哥?”
“嗯,他委托我们来找你,阿愿乖一些。”南禺弯了弯眼睛,笑得明媚又温柔,十分有亲和力。
干嘛笑那么好看。
叶清影看得有些心不在焉,心里的某处好像微微塌陷了。
少年人的骄傲不允许他当着众人的面哭,尽管这骄傲已经是反复鞭笞过的了,兰愿哆嗦着嘴唇,动作像提线木偶一板一眼,“哥,对不起。”
“没关系,他不怪你。”叶清影面不改色道。
哟,还会安慰人了。
南禺诧异地挑挑眉梢,忍不住勾了一丝笑。
叶清影被看得心里一颤,轻轻咬着脸颊软肉,侧了侧身。
待兰愿逐渐平静了些,南禺点了点他的额头,轻声道:“我可以看看吗?”
“什么?”兰愿愣了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记忆。
其实南禺完全不用询问的,不管兰愿同不同意,她都可以一览究竟,不过她向来都是这样,明媚又温柔,足以抚慰人心。
叶清影很少如此放肆,任由炙热的眸光明目张胆。
兰愿转过身擦了擦眼角,点了点头,仍觉得那些回忆不堪回首,“那天我去桂花弄找人,尽头有家大烟馆,我撞见了叔——”
他哽咽了一下,继续说道:“齐均,我冲进去抢了他的烟枪。”
南禺焚烧了请假条和烟膏,念了句诀,乾元镜跳出来,光滑镜面透出雪花纹,像走马灯似的开始自动播放兰愿的三月十五日。
“为什么?!”兰愿长衫熨帖,梳了个时兴的偏分,少年意气,愤怒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哐当——”矮桌上的茶壶茶杯茶垫乒铃乓啷碎了一地。
正当午,日头热辣,几乎都回家过晌午饭去了,没几个人注意到这动静。
齐均正在吞云吐雾,脸一瞬间泛青,说话也磕碜:“阿愿,你、你逃学啦。”
兰愿长得已经比齐均还高了,小牛犊站那儿像堵墙似的,“你碰大烟,庭生哥知道吗?!”
齐均身形微颤,着急解释道:“我、我也不想的,是东街的郝掌柜,是他引诱我的,是他!你哥他不知道,你听叔叔的,你千万别告诉他。”
兰愿一把夺过他的烟枪,缭绕的烟雾遮不住他的失望,“你跟我回家。”
齐均被扯着踉跄地走了几步,刚出了门,忽然赖在地上不走了,浑身颤抖,“你把烟枪还给叔叔,就抽一口,最后一口,求你了阿愿。”
兰愿知道他烟瘾犯了,愣愣地盯着他佝偻的身影,仿佛从来不认识这么个人。
“求求你阿愿,叔叔就抽最后一口。”
“我养了你啊,你不能忘恩负义。”
“别告诉庭生,他会打断我的腿。”
“阿愿,阿愿,求你。”
兰愿闭了闭眼,蹲下把烟枪递到他嘴边,看他迫不及待地吸了第一口,第二口......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行陌路,不入深水。”兰愿咬了咬牙,折断了烟杆,“叔叔,这是你教我的,你全忘了。”
“你说的对。”齐均已经缓过劲来,目光浑浊而又呆愣。
他轻声问道:“你会告诉庭生吗?”
兰愿斩钉截铁道:“会。”
说完,他可能觉得自己太过绝情,加了一句,“现在还来得及,叔叔你可以戒掉的。”
齐均摇了摇头,说的却是:“戒得掉,戒得掉。”
再后来,乾元镜的画面对着湛蓝色的天,停留在桂花弄的小巷里。
这些已经足够拼凑出故事梗概了。
兰庭生名声在外,扶风苑也是次次高朋满座,不说赚得盆满钵满,至少是略有盈余,账本不该是每月持平的,假账做的没什么水平,实际上钱都流进了烟土贩子的口袋里。
为了维持生计,也为了保障梨园表面的荣光,齐均搭上了贩卖人口的线,每月中旬他都会消失几天,去近郊或是市场寻找适龄的孩子,以低价买入再高价卖出。
每月十五号是约定好交货时间,地点就在大名鼎鼎的白山寺。
管家点点头,说道:“你们猜的不错,我虽然从未与卖家见过面,但从只言片语里我能确定那人是谁,毕竟,大好的民国,还留着辫子的人可寥寥无几。”
许知州“嗳”了一声,疑惑道:“咋这么肯定是白山寺?”
南禺没有看他,说:“阿影可曾记得收据上的印章?”
“天孤星。”叶清影捡起乾元镜,挥了挥手,又成了面普通的镜子。
“天孤星。”许知州重复道,忽地恍然大悟,“花和尚鲁智深!原来还真是群臭和尚,断子绝孙的秃驴学什么梁山好汉义薄云天,简直丢先人的脸。”
不知怎的,他想到了乌启山,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臭和尚,虽是骂着,却又不免担心起他的安危来。
呆在镜子结界里的那天晚上,一群人在外面偷窥,南禺注意到了齐均泥泞的鞋底沾了白色的梨花花瓣,他分明是去的白山寺,而非所述的城隍庙。
兰庭生很不耐烦地说了句——“这事不必再说了。”
想来,齐均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每月十五号都拿去城隍庙求姻缘作幌子,实际上背地里干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