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妖(225)
解忧收拾房间的手立即停下,双手叉腰,说:“等你睡着再走。”她打量了下床铺,眉头微蹙,“我去拿床被子。”
“不用。”南禺拒绝了她,走到床前和衣躺下,只在胸口搭了一角被子,眼皮一点一点地阖上。
“恋爱脑。”解忧无声动了动唇,站着等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关了门。
“吱呀”一声,木门难以避免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南禺羽睫微颤,侧身,睁眼,目光怜惜,被褥下,一只手臂绕过阿影精瘦的小腹,轻轻环住。
南禺把脸埋进叶清影的脖颈里,叹了口气。
——
叶清影这一觉睡到了十二月底,尽管每日都有人衣不解带地照顾,但还是肉眼可见的骨瘦形销,脸颊凹陷,睡衣松垮,南禺每次替她擦拭,都会捏着帕子愣一会儿。
其间,灵山又派了人来,送了点时令的蔬果,巫即多嘴问了几句,南禺眼瞅着瞒不住,只得说阿影旧疾复发加上风寒入体,需要卧榻几日,不便迎客。
至于真实缘由,她压在心底,于是,灵山送东西更勤快,隔三差五来一趟,这几天临近跨年,各自都忙碌,清风涧才清静许多。
十二月三十一日,旧年的最后一天,清风涧的初雪如约将至,雪下了一整天,积雪有小腿肚那般高,老桃树陷入了冬眠。
灵魂修复是需要时间的,南禺也没当初那般焦灼不安,她搬了个投影仪在屋子里,山下的电压不稳定,她没开取暖设备,升了炉碳火。
银丝碳噼里啪啦地冒火星子,南禺给叶清影掖了掖被角,在暖乎乎的屋子里困觉,正要入梦之际,青鸟从窗户钻进来,抖落一地的雪,热气一烘,雪水渗进浅色地毯里。
南禺坐在老式藤椅里,手撑着下颚,懒懒地提了提眼皮,“知道回来了。”
青鸟凑近炉子烤火,扑棱着翅膀落在藤椅扶手上,纤细的脚腕上绑着一节竹筒,一边儿叽叽喳喳地叫。
“你问小燕子?”南禺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取出纸条展开,扫了两眼,红唇微启:“上月你刚走,它们父母就找来了,估摸着已经到了迁徙的目的地。”
“唧唧!”青鸟抽抽噎噎地叫,吵得人耳朵疼。
南禺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它脑袋,说:“你还小,有什么舍不得的。”青鸟大概是想当爹了,她寻思着来年春天,问堂厅山借两只青鸟,听说她家的鸟傲得很,相了几回亲谁也没瞧上。
困意一点点地涌上来,南禺耷拉着手臂,指尖拈着纸条,雪水晕开点点墨色,抬头三个字——“邀请函”,内容大概是解忧让她来白云渡跨年,落款时间是半月前。
可惜青鸟贪玩,这封信迟了太久。
“错过了......”南禺声音渐渐小了,阖上眼,细密的牵丝从她指尖探出,另一端牵着床上的人。
意识链接有点刺痛,睡梦中的叶清影下意识“嗯”了一声,眼皮逐渐温润起来,眼珠越转越快,她倏地睁开眼。
“咳。”她忍不住清了清嗓子,红了脸,说:“师父。”她现在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从这个视角望上去,能看见南禺清晰的下颚线。
“醒了。”南禺淡淡道,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
叶清影看着她有些出神,想了想,千言万语就汇成了一个轻巧的“嗯”字,两人相顾无言,心里好像都装了很沉的心事。
死一般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叶清影紧抿着唇,才主动打破了寂静,低头道:“对不起。”
南禺好奇地看了她一眼,笑了:“好端端地道什么歉?”
见她笑了,叶清影胆子大了些,也有可能是凭着记忆恃宠而骄,仰头吻了吻她的锁骨,说:“免得你先说我不敬师长。”
南禺很轻地叹了口气,说:“我说不说有用吗?”
“有用。”叶清影郑重地点点头,说完这话,两个人好像又没话讲了,那种最熟悉的陌生感让她心里忐忑不安,于是挣脱了那个怀抱,坐起来,眉心紧紧皱着。
南禺抚了抚她的眉心,很轻地点了两下,哄道:“别皱眉,要变丑。”
叶清影脱口而出:“那你喜欢吗?”说完立即敛眸,眼神又狠又柔,指尖死死地扣紧南禺手腕,有种一往无前破釜沉舟的气势。
“滴答——”一滴水落了下来,光滑的镜面上泛开涟漪,托起一片卷边的绿叶。
南禺眸里的缱倦愈攒越深,深到某一刹那变成沉郁的苦楚,轻阖上眼,将激荡的情绪咽下去,她轻声道:“阿影,我怕。”
叶清影立刻怔住了,喉咙堵得难受,又听见那道缥缈的声音说——“我怕你会怪我”。
她抬头,鼻尖接住了一片粉红色的花瓣,淡雅的香气一点点侵蚀着心绪,她看见识海里长了一棵树。
准确来说是只有一棵树,粗壮的根茎在水面下铺陈开来,像是倒影,繁杂的枝叶遮阳避日,入目是盛开的桃花。
叶清影呢喃道:“老桃树。”
“是。”南禺闭了闭眼,说:“我与它是一体。”
这是长在清风涧悬崖边的老桃树,亦是南禺的本体,她本是山中精灵,跟着师长学了些小法术,常常被招摇调侃能活很久。
你骗我。
你骗我下山游历,骗我除魔卫道,骗我久而不归,实际上她从未离开清风涧半步。
叶清影忽然想起她小时候身体不好,性子也冷,南禺一旦下了山,灵山的人也不常来,但每次生了病,这人总是第一时间出现在眼前。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难道三次四次还是吗?她怎么就这么笨,从没怀疑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