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妖(28)
他摩挲着断裂的指节,清晰的痛楚突破混沌的思绪,突然嘶吼着,“不要...不要...”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纵身一跳跃进火堆之中,神态动作癫狂,像是察觉不到火势的猛烈,匍匐在枯木枝丫之上,双手胡乱扒拉翻找。
草木灰扬得到处都是,冷不丁地钻入鼻腔,引起一股恼人的痒意。
“咳咳。”许知州捂着鼻子咳嗽,禁不住被灰迷了眼,避如蛇蝎地退了好几步,咬着牙道:“这是有什么毛病。”
叶清影脊梁贴着门,面无表情地作壁上观。
天色比方才还要阴沉几分,黑黢黢的乌云重重叠叠,气吞万里的架势仿佛即将倾覆下来。
火焰裹挟着惊人的热意舔舐着肌肤,冒出滋滋的微小动静,掩在杂乱无章的断裂声里,却格外引人注目。
“还差一个!”黎丘舔了舔干涸翘皮的嘴唇,目眦尽裂,面容被火浪映得扭曲,显出些狰狞。
许知州捏着鼻尖,翘着兰花指挥了挥眼前的浮尘,问道:“喂,你到底在找啥?”
他犹豫片刻,语句吞吐斟酌几番,觉得黎丘妖此刻面目实在是又可怖又可怜,便补充道:“要不要我帮你找?”
黎丘置若罔闻,连眼神都未曾施舍予他,自顾自地埋头翻找,空气中飘着一股似有似无的焦香。
许知州的肚子很不合时宜地闹出些动静,他挠着头嘿嘿笑了笑。
时至深夜,叶清影有些乏了,打了个呵欠,唇角微微勾起,眼里流淌着一丝教人瞧不懂的情绪,缓缓摊开掌心,“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虽是问句但语气笃定,她指节微弯,一颗小巧的木偶人头静静地躺在泛红的掌心。
黎丘动作陡然一僵,机械地转过头,在看见她掌中之物时,眼睛猛地亮起,光芒又倏地压下,一字一顿道:“你戏弄我。”
叶清影抿了个清浅的笑意,风一吹便散了,眸子因蕴了困倦的泪光而显得水润盈盈,她轻声道:“是。”
一泼滚烫的热油被倒进火炉中,怒火已被顶至顶峰,黎丘两颊的肌肉绷紧,额间透出青筋,正要发作之际,忽的又听见那人讲了一句,“凭你,又能奈我何?”
时间回溯,一小时前。
“方天问”端着水杯手足无措,许知州咂咂嘴,“你别管她,站着睡着了。”
是啊,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站着睡着又算的什么奇闻异事呢。
此刻她闭着眼,一缕幽蓝牵丝从心头扎出,沿着弯弯扭扭的小道,钻过砖石黄泥,越过草丛树梢,缓缓地系在白狗的四肢,绕了几个圈,打上漂亮的蝴蝶结。
蜷缩成一团的白狗猛然惊醒,滴流圆的眼睛炯炯有神,锋利的爪子在青石砖的石板上留下几道划痕,矫健的身影逐渐隐藏在漆黑的夜色中。
小院儿围墙的狗洞还留着,叶清影轻而易举地进了里屋,视线在村长像树皮一样干枯粗糙的皮肤上停留。
不消片刻,砸下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灯灭了,白狗衔着稻草木偶夺门而出。
沿着八卦方位顺时旋转,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白狗叼着更多的木偶傀儡摆放在门后阴暗的角隅。
黎丘虽然谨慎,但逃不脱生性顽劣,他此刻的心思都沉浸在扮演方天问这一角色之中,再加上几人都在他眼皮底下监视着,便飘飘然地享受着把人玩弄于鼓掌间的快感,丝毫没有注意木偶的动静。
叶清影嗓音清冷极了,半眯着眼,显得眼尾狭长,不吝夸奖道:“你很聪明,一路跟着我们下了洞,开了两个不痛不痒的玩笑后,猜到我们必定会折返,便提前守好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黎丘转了转黑不溜秋的眼珠子,一瘸一拐地走出火堆,腿上手臂上都挂着碎肉,末端被烤得焦黑。
而关于八卦阵法,不管是民间流传,还是怪力乱神的记载,凡活人献祭,煞气怨气极重,用之则后悔无穷。
但后来事实证明,他利用确实是死人,这也是叶清影出了矿洞后才想通的,她清冽的嗓音响起,“噬魂阵,八具尸体分别放置八方位,任由阵眼吸取精魄,若人得了,便能延年益寿,青春永驻,若尸得了,便能死而复生,万古长青。”
事已至此,阵法被毁,黎丘反而气定神闲起来,那种玩弄人心的愉悦又洋溢在脸上,咧了咧唇角,皲裂几道口子,渗出点点血渍,嗓音是被烟熏后的沙哑低沉,“我搬不出尸体,自然要想其他的法子替代。”
所以他便用稻草做了几个人偶,随手拘些魂魄封着,便成了这阵法的一部分。
他肆意地笑着,丝毫没有被戳破的愤怒或是难堪。
许知州欺身上前,眼白上血丝密布,“那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这尸体替代的法子,那三十二个可怜人十年来还在那底下徘徊!”
黎丘被推得踉跄几步,唇边笑意未减,只见他嫌恶地拂了拂方才被触碰的肩头,扬起下颚显出几分高傲骄矜,嗤笑道:“都是一群自作自受的贪财鬼,可不可怜关我屁事,死了还能被物尽其用,明明该对我感恩戴德。”
若非贪财,便不会身无葬地,魂无归处。
“混蛋!”许知州狠狠地吐了他一脸,挥起拳头便要朝他面门砸下去。
黎丘刚想要躲,脖子从后面被猛地掐住,尖锐的刀尖抵在背部,让他动弹不得。
乌启山垂下眼睑,冷声道:“老实别动。”
这一拳结结实实,黎丘头不可抑制朝一侧偏了偏,啐出一口血沫,舌尖顶了顶渗血的后槽牙,他喘气笑道:“你就这点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