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它沦落为一张遥遥无期的船票,而那位买下船票的少年,则只能眯着眼,永无希望地望着面前平静的大海。
这一切,一切我拼了命想要切断的东西,曾经却如此生动地组成了我心中最美的世界。
可现在,我伸出手,要亲手扼杀它的全部理由,都只是那位少年。
——打碎他面前映着美丽光影的镜子,用永恒的无声来回应他的期待。
也许只有这样,他才能从那句咒语中解放出来。
……
那一晚,我早早将自己关进房间里。即便父亲询问怎么了,我也仅是隔着门板强笑着说想早点睡。
只开了一盏鹅黄色的床灯,为了应正我对父亲的谎言。
在轮椅上坐了很久,长发从耳边漫过,我低垂着头,心里有明明灭灭的酸意在蔓延。
没有思考,仿佛与世界隔断了联系。那是我一个人的地方,封印的记忆从黑暗中滋长,渐渐掩盖那些强作的明亮与快乐。
因为从一开始,我便是这样,也只是这样卑弱。
许久以后,我伸出双手,咬着牙撑住轮椅的把手。牙齿扣进嘴唇的疼痛,让那些透明的液体渗出泪腺。我直视着前方,五米外的柜门后,是东京时的照片。我想要伸手抓住它们,靠着我的这双腿,亲手抓住它们。
右脚沾地,接着是左脚。
「想要站起来。」
在这个樱花将尽的夜晚,我是如此迫切地想要实现这个愿望。
但这,同样也是一个不切边际的愿望。
因为,当左脚点住地面时,当我想要将身体的一半重量交给它时,从骨骼深处便传来那种隐秘的不安定。仿佛是一张藏在黑暗里的嘴,正诡笑着告诫,告诫我不要继续下去,否则:
“下场可悲。”他如是说。
不及作出任何回应,连对这位敌人都还未扬起鄙视的目光,下一秒,无力便占据了脚掌。
像是一场滑稽的演出,轮椅顺着推开的方向,倒退到了镜子前,而我则毫无悬念地倒在了地上。
一声闷响。
脸颊、肩膀、胸口、膝盖……所有现在正紧贴着地面的部位,都传来疼痛。
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直到力气全部用尽,直到空气里满是我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才终于松下那些徒劳,趴倒在地上。
不甘心地握着拳敲打着地面,眼泪便顺着眼眶流出。流过鼻梁,流过我发热的两颊,最后渗入地板的缝隙。
一切已经不可能了,不二。
即便你是如何希望唤回那位少女,所有一切早在她跌下神社石阶的那一刻便注定好了。
要知道,那个曾经同你去球场去神社去学校,跳上电车前往镰仓看海的花田蜜,现在连五米都已经迈不过去。
就好像永远都无法伸手够住那个往昔。柜子后面,那成叠的相片中,那张我为天空所调节的色调,却意外对上他蔚蓝瞳孔的相片,就像是一个不可能再醒来的梦,在遥远的从前便被埋进深不见底的黑暗。
我从口袋里摸出那张相片。幽昧的房间里,当那行小字再次映入眼帘时,我终于还是决绝地闭上双眼。
所以现在,让它也进入那层黑暗吧,好么?
……
大约是那声闷响振动了父亲,当我匍匐着打开柜子,将照片塞进黑暗时。父亲从楼上跑下的脚步便愈来愈清晰。
他敲着门,喊着我的名字。见始终没有回应,终于还是旋开门把。
这样的场景多少让人有些吃惊。
父亲愣了几秒,随后便急急跑到我面前,架着我的胳膊,将我拖上了床:
“怎么回事?”略略带着责备的语气,这对一向温和的父亲来说并不多见。
我只是苦笑着望着他,眼泪沾着发丝,尚未干透。而我的心,则阴云密布,就像一张抑郁的脸。
他望着我,终于没再询问下去。
蹲下,他将我的双腿抬上床垫时,我还是蠕动起唇瓣:
“父亲,我这辈子都不能走路了。”我看着昏暗灯光彼端,那个皱纹纵横的男子,说出了那句对他也是对我,最为残忍的话。
他顿了顿手上的动作,却很快接上了方才的动作。父亲一言不发,以至在漫长到几近冗长的时间内,我只听见钟摆滴答作响的声音。直到他替我盖上薄被,父亲低沉的声线才重新响起,这甚至让我条件反射地缩了下身子:
“我会替你走路的,我死以后,会有人替你走路的。”
“……”我盯着他的侧脸,视线有些模糊,而他则望着某个方向,始终没有回过头来:
“……还有蜜,你的梦会替你走到谁都看不见的世界。”他缓缓扭过头,而我则又一次陷入无法自已地流泪,“所以,你一定会是看到最美风景的那个人。”
当他扭过头时,我已经捂着嘴,泣不成声。
33Chapter 33.灰蓝阴影
作者有话要说:
赶脚这两章略阴暗,啧,于是不二你是不是在帮倒忙!【殴
另,某绫最近工作各种相死的繁琐忙碌,果然月末易出事,不过既然上榜,定会好好更!【握拳
我坐在教室的最后面。窗外落红将尽,淡金色的阳光反射在明净的桌面上,激起一片光的涟漪。我出神地望着清风流入的方向,耳边则是松尾芭蕉的俳句:
「鸟悲啼,鱼含泪,犹送晚春归。」
女老师淡雅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清晨像是一曲绵远的歌,诉尽末世繁华的悲戚。
感叹那位俳圣能在百年之后,预言到此时此地,我的心思。但转念,想必这句话已经映照了几百年的春尽花落,让无数人心有灵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