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6)
那天还是初春呢,这几日就入夏了,这个春天黎江白过得艰难极了,自打爸爸不回家后,妈妈变得喜怒无常,总是没来由的往他身上招呼。
后脑勺上的痂才掉,这胳膊就又抬不起来了。
阳台上的水越积越厚,黎江白清醒了几十秒,倏地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趿着拖鞋去了厕所,拿了两个干净的拖把就往阳台跑。
小小的人还没有拖把高,拖把吸了水,变得很重,一路到厕所全是沥沥拉拉的水点子,他跑了不知道十几个来回,也没能将阳台彻底擦干净。
兴许是累了,黎江白在拧干拖把再一次去阳台的时候,一脚踩到了拖把的一根布条,脚下陡然一滑,他一头撞在了墙边的博古架上,架子上的花瓶一下子翻了下来,砸在拖把上,滚去了墙根。
好在拖把软,花瓶没碎,但瓶口还是碎了一小块,白瓷落在黎江白脚边,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钥匙声。
黎江白猛地扭头看去,屋里昏沉沉的,人影都变得模糊。
在他被人扔下楼梯之前,他一直以为昨天会是他挨打挨得最狠的一次。
——
“你在想什么?”晏温将伞整个笼在黎江白头顶,自个儿半边身子暴露在雨中。
黎江白闻言抬头,隔着漏下来的雨看向晏温,他摇摇头,说:“没什么。”
晏温倒也不是真想让他回答什么,只是没话找话,随口一问,黎江白说不说他也不在意,他抓着人胳膊进了楼道,收了伞就往楼上走。
他一步两三个台阶,只给黎江白留了个声儿:“我家在四楼!要吃饭了你赶紧的爬!”
【作者有话说】
谢谢垂阅。
第4章 一起洗澡
楼道里没有开窗,雨冲刷着玻璃,将春日里积攒在纱窗上的柳絮冲的干净。
同样都是四楼,同样都是每爬一层就更闷一分,黎江白抓着铁护栏一步一步往上挪,看着熟悉却又不尽相同的墙与窗,心里头并没有回家时的胆怯,而是平静的很。
“爸!”晏温到了家门口,抡起拳头猛地砸门,“爸!开门!”
他声儿不小,站在楼底下都能听得清楚,砸门声顺着铁护栏传了下来,吓得黎江白猛然怔住,他正神游,一瞬间眼睛都大了几圈,他站在三楼的拐弯处,松开护栏,搓了搓掌心。
掌心都麻了,也不知是铁锈扎的还是被晏温的喊声震的。
这一回神,黎江白倏然闻到了一股饭菜香,极普通的家常菜味道却勾的他腹中馋虫大闹五脏庙,他又搓了搓掌心,稍稍止痒,接着他反手将沾上的铁锈擦在衣服上,腰间倏然多了一抹橙红,像是今日那来不了的夕阳。
黎江白抬步慢慢走,默数着台阶。
“爸!开门!”
晏温还在砸门,砸得咣咣响,三楼一户人家闻声探出头来,黎江白停了脚步下意识回头,与一头发半白的大妈对上了眼。
“何大妈好。”黎江白的眼睛刚好与护栏一般高,故而他扶着护栏弯了弯腰。
“诶你好,”何大妈笑出了满脸褶子,双眼弯弯向着黎江白挥了挥手,接着她指了指楼上,问道,“你俩一块儿玩去啦?”
音落黎江白点点头,下一瞬又摇了摇头:“没玩。”
何大妈显然不信,她“啧”了一声,说:“没玩搞得这么脏?”
黎江白低头看看自个儿一身脏水,最显眼的还是那一道橙红,不细看的话,那夕阳跟血一样。
“没玩,这是我摔的,”黎江白蹭了蹭那铁锈,了那铁锈就像长在衣服上一般,他是半点也没蹭掉,“小温哥哥带我回来洗澡吃饭。”
何大妈也是个明白人,黎江白话说到这儿,她也不是听不明白,隔壁楼道里这个月总能听见小孩儿哭,大院说大不大,就这么一栋楼,什么样的言语传不开,谁都知道这个月老黎家出了变故,何大妈也不例外。
“那快去吧,”何大妈依旧笑眯眯的,“你柳叔叔做饭可是色香味俱全,今儿个有口福啦。”
说着她又指了指楼上,脸上笑意更深。
黎江白也跟着笑了笑,脏脏的小脸半迎着光,变得有些透。
何大妈又与他闲谈了几句,递过几张纸巾给黎江白擦脸,她听着楼上传来开门声,便跟黎江白道了别,她关上门,留了一条小缝目送小孩儿上楼。
“我做饭呢你就不能消停一会?”
楼上传来一道好听的男声,很温柔,像这风雨里破开浓云的煦光。
柳殊方才正在厨房里鼓捣着高压锅,里头闷着一块块软烂的排骨,抽油烟机比较老了,声音有些大,在这大雨中刚好将晏温的敲门声掩盖,待到他听见门响,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他围着围裙举着锅铲,趿着拖鞋忙过来开门。
一开门便瞧见一小泥猴子,小泥猴子正仰着巴掌,似乎是要接着拍门。
柳殊上下将晏温打量好几遍,颇为嫌弃地说:“咋的你还想打我一巴掌?”
“咋可能呢?”晏温嬉皮笑脸地收回手,双手背在身后,十根指头搅在一块儿,“我这不是冷嘛,你再不开门,我就要冻死了。”
柳殊将锅铲扔到另一手中,他抬起手来,两根指头圈成一个圈,毫不收劲儿的猛然弹了下晏温的额头,他说:“呦吼你还知道冷啊,”梆的一声响,晏温额角登时红了一小片,“冷还玩水?冷还不回家?”
晏温弯腰想躲却没躲成,他捂着额头吸了一口冷气,潮湿的空气钻过牙缝,叫他脏腑中都变得凉。
掌心也凉,衬得额角热热的:“这不是回来了嘛…”说着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倏地在被弹红的地方拍了一下,他错开一步让出楼梯,抬手指着还有三个台阶就爬上来的黎江白,“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