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失眠(31)
两人出了廊桥就要各奔东西,国内和国际转机正好是相反的方向。
他们的告别很简单,没有恋恋不舍,没有依依惜别,没有亲吻、拥抱,甚至没有握手。
说一句再见,挥一挥手,就是永别。
方洛昀回蒙纳地尔的航班比贺重闻的晚,他坐在候机大厅的咖啡馆里,趴在靠窗的位置看向碧空。
今天是个很好的天气,没有一丝流云。
当飞行员是他从小到大的梦想,只要见到天上有飞机,不管小小的方洛昀当时在做什么,哪怕在大哭,也一定会立即止住眼泪,仰起小脸痴痴地望着。
以后,未来,他会有更多亲身翱翔于天际的机会。飞机会成为他最趁手的工具,最信赖的伙伴。
但还不是现在。
现在的他羽翼还未长满,双脚仍困于大地。
他的视力当然是极好的,看得清每一架离去的飞机属于哪个航空。
也终于等来贺重闻的那一架。
贺重闻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呢?也会看向越来越小的建筑物与人群,有意无意地想,自己在哪里么?
但更可能的是慢悠悠品尝香槟红酒,夸赞夸赞漂亮的空乘,和邻座的有钱人聊聊天。
无论如何,都是此生最后一眼了吧。
他们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短暂的相交不会让任何一方为之停留。
自己现在这样失落,只是因为……只是……
因为什么呢。
他找不到,也不敢写下自己的答案。
那样热爱航空的方洛昀,从来不知目送飞机远去,竟然是这般酸涩的体验。
通知登机了。
他慢慢吞吞走向队伍的末尾。
脚步发沉,心脏也是。
他的二十一岁里一桩了无痕迹的心事,蒙纳地尔夏日的一场幻梦,就这样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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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方说的城堡故事见专栏底部免费文《欲坠冬夜》
第17章
他们都没想到,这一别就是四年。
也没料到四年后,竟然还有再重逢的机会。
贺重闻再见到方洛昀,是一个游轮酒会。
主办方是谁,贺重闻不记得了。反正这种场合也就是找个由头扩展交际圈,正好有空,何乐而不为。
游轮离港正好是傍晚,行驶到大海上能看见最美的落日,许多人在甲板上拍照。
贺重闻对落不落日的没兴趣,他是来狩猎的。
当然,这个“猎”不是猎艳的意思,而是要找符合心意的合作方和项目。
尚霖资本是字面意义的投资方,贺重闻面临从副升正的关头,能不能在三十三岁到来之前顺利接班,还是按照老爷子的意思再等个几年,全看他的表现。
就算是贺家这种世家,就算是高如CEO的位置,贺重闻也得跟基层小员工一样,低眉顺眼接受绩效考核。
总而言之,赚钱才是硬道理。
酒会、晚宴这样的场合,贺重闻从小到大不知参加了多少回,相当如鱼得水。
他穿梭在衣香鬓影和觥筹交错间,见了几个以前的合作方,又见了几个希望变成未来的,从能源到生物制药到医疗,覆盖面相当之广。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沉下海平线,此时还算风平浪静,可夜色里的波纹仍觉可怖,好像有个怪物随时会吞没掉小小的船。
贺重闻看着有点儿不舒服,正好也饿了,决定社交暂告一段落,回内舱吃点东西。
眼睛还没能锁定究竟中式还是西式,又被打断了。
“贺总。”
有人叫他。
贺重闻回头,是个发髻盘得高高的女人,面相就很雷厉风行的样子。
贺重闻看她有点儿眼熟,但想不起来。
女人主动过来握手,丝毫没有没被认出的尴尬:“我姓杨,岱航的。”
她这么一自我介绍,贺重闻就想起来了。
几年前尚霖和岱航的确在谈合作,但后来负责这件事,也是邀请贺重闻去蒙纳地尔的那个林总,因为挪用公款进去了。
尚霖自然是撤回了注资意向,岱航的声誉遭到打击,虽然没到一蹶不振的地步,但也的确很长一段时间不再出现在贺重闻的出行选择里。
去年这位杨总接下了岱航的烫手山芋,她和林总不同,是个有头脑有手腕的领导者,用了很短的时间让岱航重振旗鼓,东山再起。
不过贺重闻也仅是听说,并不关心。
他要关心的太多了,光是尚霖投资的公司大大小小的风波都堆成山,一个没能签下合同的小小航空公司实在排不上号。
它对贺重闻来说,更多的是蒙纳地尔和MAA,以及更重要的,与方洛昀有关的记忆。
当初那个对方洛昀选择岱航的、充满了私心的建议,那倔小孩八成是没听的,正巧也避免了在岱航走弯路。好事。
这几年贺重闻不是没想过方洛昀。
想那个夏日的小镇,和夏天一样清透热烈得叫人心醉的少年,像麦田里一闪而过的小狐狸。
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就像他不可能操劳每一个公司的前景一样,他的人生,过客千千万万,好的坏的重要的不重要的数不胜数,总不可能每一个有缘无分的人神伤。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实际又是另一种实际。
杨总不是没觉出这位尚霖的小贺总对自己,或者说对岱航没什么兴趣,毕竟黄了一次的合作实在很难梅开二度;但她不慌不忙,热络地攀谈起来。
反而叫贺重闻另眼相看。
杨总看起来是那种自尊心很高的类型,没想到如此拉得下脸,只为了给公司争取一段几乎不可能的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