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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荒西经·卜居(5)

作者: 不借东风 阅读记录

一众人纷纷作揖鞠躬,不敢起身。

栖箬穿青衣,鬓间插着熠熠生辉的金梭,手捧紫檀托盘承到师婆面前。

栖箬与外祖母是总角之交,身形瘦小,头发花白。

在二十年前的除夕祭奠上烧坏一只眼睛,外祖母与她交好,便把通天问卦的本事传授一二给她,因随母亲,她自己倒能悟出些黄老玄学,又懂驱邪镇怪的门道,所以颇受敬重。

起初辅助外祖母,及到换位又尽心帮扶师婆。整个凤凰台里的事她莫不尽心。

师婆揭去黄帕子,用极细的鹿毛笔蘸着朱砂在眉心画一计红印。

这才迈进门槛,半夏随之退到师婆身后,作揖不再起身。

师婆做出“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九字真诀的手势,继而作揖诵念土地神咒:此间土地、神之最灵,升天达地、出幽入冥,为吾关奏、不得停留,有功之日、名书上清。

返魂香奏响,钟铃交接,音律时而沉闷迟缓,时而高亢急促,师婆做步罡踏斗。

有风吹来,铃铛在帷幔间叮当作响,灯火昏黄摇曳,有云把月亮遮起来,厢房里阴沉沉愈发阴森。

姨姥姥的脸几乎是要贴到膝盖上,肩膀微微抖着。

师婆看一眼香火,烟蜿蜒着朝二楼去了,这才招呼半夏跟姨姥姥随她去二楼。

半夏又退后几步,扶着姨姥姥朝楼梯口去了。

二楼的檀香味很重,姨姥姥有些喘不过气来,又因伤心,走得有些踉跄。

“第六门就是,你去跪求。切记心无旁骛,默念逝者生辰八字,再讲天黑路滑,唤他快些回家。”师婆指引着,姨姥姥拉着半夏胳膊,跪在卞城王跟前,再抬头看一眼半夏时,她已不知去向。

只师婆立在旁边,闭目凝神。眉心的红记似发光似的,姨姥姥心头一惊,专心乞求。

凉风绕颈,顺着发根直穿脊梁骨,有双手突然搭在自己肩上,凉气盘旋着,从后颈到耳根直至眼前。

姨姥姥被吓一跳,想惊叫出来却无法开口,想睁眼又眼皮沉重。只听师婆告诫“莫看、莫回头”。声音游荡着,飘忽迷离。

约莫半个时辰,师婆扶着姨姥姥出西厢。

因安慰过一阵,姨姥姥舒畅许多,只师婆脸色不太好。

半夏早已经等在人群外,见师婆便匆匆奔上去。不等半夏开口,师婆先问道,“今晚又是谁家的?”

半夏神色慌张,“天宝叔家的孙子洪熙。”她环顾四周,趴在师婆耳边谨慎地讲道。

“非礼勿言。”师婆打断她。半夏作揖手抵眉心,不再言语。

“去麻烦栖箬姨,把赵斯年接回来。”

也正是这时箩依派人过来回话,讲姨姥姥安置在东边的客房,花清洛的房间已打扫完。

师婆便又唤住半夏,叫跟去的人嘱托花清洛早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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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有栖箬姥姥护着赵斯年,李星禾仍旧尾随了一路。

直到赵斯年上了凤凰台大门的台阶,回头看一眼李星禾,李星禾这才放心往外郭城家去。

赵斯年喝过供奉完的七宝浆,去后院抱起乘黄坐在院子里看天。

月明星稀,赵斯年脸被照得很白。

黑云在飞檐上变幻,又变幻进赵斯年澄澈的眼眸中,久不肯离去。

有喜鹊在前院的槐树上嘲哳一两声,便销声匿迹。

只蟋蟀唱得漫不经心,时断时续,像是要把这个夏夜给揉碎。

有飞虫过来时赵斯年挥手,乘黄便咕咕叫唤两声后继续睡着。

久等花清洛不来,师婆本要去大门张望,瞧见院子里的赵斯年便朝他走去。

瞧见赵斯年额前的红痂,并没多问。她知晓姚师傅的用意,索性避而不谈对双方都是好事。

“今日走掉几套衣服?”师婆坐到赵斯年旁边,摸摸乘黄的脑袋,言语温柔。

“西市的王太爷,王叔明日去还奉。”

“活了109岁,真是好福气。”

“母亲会比他更有福气。”赵斯年言语平常,师婆却吃吃笑起来。

她最常讲得便是“我与儿子心意相通”,所以师婆是能从赵斯年的冷冰冰里读出热情和爱的。

师婆不再言语,陪赵斯年静静地看着天。

有晚风习习而来,并不燥热。月明地里,灯影斑驳着,黑夜谨慎地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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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清洛到凤凰台时,师婆以已经洗漱完换上了睡袍,靠在案桌上看书。

花清洛作揖到客椅坐下,左腿盘在椅子上,很是不羁。

师婆并不介意,放下那本几乎被翻烂的书札,起身去沏上茶水。

花清洛翻弄一遍,只看一句“没揣菱花,偷人半面。”便抛到案桌上不再管它。

“你母亲最近在忙些什么?”师婆把茶水摆好,又把书收了锁进柜子,花清洛谢过才回,“还是老营生,勉强过活。”

“该常来常往才好。”

“恩,等得了空,肯定要来叨扰上些日子,她才闲不住。”见师婆呷过茶,花清洛这才端起杯子,呷了一口。

“赵斯年没少给你添麻烦。”

“他能添多少麻烦。”花清洛笑得很敞亮,“麻烦都是惹给自己的。”

“还请多照顾照顾,他这情况你也了解。”

“怎么也是叫我一声姐姐,我过过嘴瘾,心里还是有数。”

师婆听这话便乐开了,花清洛讲三两件赵斯年往日里的混事,两人嬉笑一阵。

师婆估摸时辰也不早,这才急忙止住,道,“竟浑说了,这次叫你来是有要紧事的,快别笑了。”